呂宋的情況我現在就不多說了,大家都心裡有數。真臘以前算個強國。曆史上也曾經強大過,東征西討,平越鎮泰。但現在,真臘就是一塊強國的擦腳墊,暹羅和廣南出門前都會踩上一腳。甚至連北方的內陸國南掌也經常興兵南下。
為了對付環伺的強敵,真臘目前引入了西班牙人,上演了一出西班牙插曲。吞並真臘還有一個好處。與東南亞其他國家一樣,真臘也是個華商勢力很強的國家。
而且我們還有了很好的借口,其一,馬尼拉的耶穌會已經多次鼓動呂宋島的一些土著襲擊華人村落,這一回我們已經抓到了幕後的指使者,人證物證俱在,容不得馬尼拉抵賴。
占領整個呂宋後,因為我們是師出有名,也可以對荷蘭、英格蘭、葡萄牙這些國家有著說得過去的理由,這樣不會引起這些國家過分的驚慌,導致他們聯合起來。雖然我們不怕他們聯合,但能少點麻煩就少點。
其二,這兩年西班牙人並不安分。西班牙人三次派出了遠征隊遠征真臘,主要分為兩撥人,一撥是馬尼拉耶穌會的民間冒險家,一撥是菲律賓都督正式派出的遠征軍。
萬曆四年到萬曆八年,先後有七艘西班牙戰艦被派往真臘,路上遇到風暴失事了二艘,溯湄公河而上抵達四岔口的先後有五艘船。
馬尼拉原本對征服真臘沒什麼興趣,鼓動這次出兵的主要是達斯馬納利斯都督的兒子,萬曆元年達斯馬納利斯都督被起義的華人水手殺死後,都督之子代理了一陣父親的職位。
隨著萬曆五年,新西班牙副王派出了新的都督和我們達成了和平協議,小達斯馬納利斯不甘心失去在馬尼拉的權位,便推動了征服真臘的行動。?這家夥利用民間冒險家和對傳教有狂熱欲望的耶穌會,小達斯馬納利斯試圖成為新的真臘殖民地的總督。
根據最新情報,就在萬曆八年六月,這幫西班牙民間冒險家在真臘以征服者自居,他們悍然殺了國王,大肆劫掠中國商人,殺死了一百多位華商。”
介紹到這裡,王實轉過身來用力一揮手。大聲說道”同誌們!這恰好是我們等待很久的機會。呂宋和真臘,這就是一塊熟透的蛋糕。等著弟兄們去建功立業,因此我命令參謀部立刻製定相關計劃,我希望雨季過後,在萬曆九年將西班牙人徹底趕出南洋。
我希望,五年內將呂宋、真臘改造成中華民族固有的領土,成為我們最堅實的基本盤。希望同誌們齊心協力,夯實基礎,砥礪遠行!”
“保證完成任務!”
全體起立敬禮,隨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掌聲。
……
萬曆九年元月,北京紫禁城,文華殿。
萬曆皇帝朱翊鈞坐在榻上,收起張鯨帶回來的張居正親筆信,臉上陰晴不定,他盯著張鯨問道“張鯨,你見到張先生了!你確信張先生變得很厲害。”
“回皇上,奴才親眼見到了張先生,他麵容憔悴,躺在床上無法動彈,據隨行的太醫說,張先生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這封信都是遊七代筆的。奴才估摸著,過些日子,恐怕就會有噩耗傳來。”
“唉,可惜了!”朱翊鈞長籲一口氣,歎道,“張先生鐵麵宰相,何等了得,然也難逃一死。”
張鯨聽出皇上的話中含有幾分幸災樂禍,他眼珠一轉,心裡揣摩此刻皇上的心思。
去年小皇帝朱翊鈞借張四維之手,連續罷免王國光和調離戚繼光,下狠手將張先生的兩大臂膀斬去,目的就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威和消除張居正當政時的影響力。事情做過以後,朱翊鈞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引起朝野振動,甚至威脅到他的帝位。
年前,小皇帝悄悄的派張鯨前往荊州以探病的名義去打探消息,還派出了宮中的太醫前去檢查身體。以確定張居正是否真的像傳言中那樣命不久矣。
對於張居正,萬曆皇帝即敬重又憎恨,既依賴又忌憚。敬重的是張居正作為顧命大臣,八年來把個混亂潰敗的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條,憎恨的是張居正對他要求太嚴。
特彆是他掌權以後,聽張鯨說張居正自己平常過得驕奢淫逸,起居出行都非常的講究,甚至每天還食用人奶那延年益壽。如此奢靡,卻對他這個皇帝無比的苛刻,這實在令朱翊鈞氣憤不已。
依賴的是張居正作為他的師相,八年來不僅事無巨細,施教於他,可以手把手的教他,沒有任何保留。而且這些年來,替他排除所有的艱難險阻,具有化腐朽為神奇的移山心力。
忌憚的是張居正獨攬朝綱功高蓋主,獻俘儀式結束後,京城裡就謠言四起,說小皇帝寡恩薄幸,虧待自己的老師。如今天下官員,都議論他這位太平天子,之所以能夠端居廊廟四海威服,就因為靠著張居正這位鐵麵宰相,這讓小皇帝的虛榮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儘管張居正嚴守臣道.對他禮敬有加,但這些年,朱翊鈞在張居正麵前,總是小心謹慎,像一個生怕做錯事情的小媳婦。
處理朝政,他對張居正言聽計從,但每簽發一道聖旨,他又悵然若失,皆因張居正的票擬,他不敢擅改一字。
如今,荊州回來的張鯨彙報,說張居正真的像傳言那樣已經病入膏肓,這位宵衣旰食不苟言笑的宰揆,眼看就要油乾燈滅撒手而去,小皇上在悲痛之餘,有幾分幸災樂禍也是情理中事。
正是基於這個判斷,張鯨冷冷一笑,露骨地說“萬歲爺,奴才恭喜您了。”
“恭喜什麼”朱翊鈞一愣。
“張先生一死,壓在你頭上的一座大山,就給搬掉了,這不是喜事兒又是什麼”
“放肆!”朱翊鈞一拍桌子,唬得張鯨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
朱翊鈞的確如張鯨揣摩的那樣,對張居正是又敬又恨。尼瑪,這能做不能說,這傻逼連這都不知道!況且,他絕不允許底下的奴才對他有這種印象。偏這張鯨為了討好自己,自作聰明,硬是要將一些隻可意會的東西用語言點破,因此引起了朱翊鈞的惱怒。
“萬歲爺,奴才該死!”張鯨驚悚地自責。
朱翊鈞本還想臭罵幾句,一見張鯨惶恐的樣子,想到這家夥現在還有用。又抬手示意他坐回到凳兒上,斥道“哼,朕還以為你是個伶俐人,原來卻也是一個草包,什麼三葷五素的話,都從你的嘴中吐出來。”
“奴才知罪。”張鯨被罵蔫了。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小皇帝有意岔開話題,隨口問道”嗯,對了,王實的那個弟弟王興最近在乾什麼?安不安分。”
“回皇上,據東廠盯著的人彙報,王興最近很忙,不知在張羅什麼生意,不過很奇怪他一直在北京城最偏僻的地方買地,聽說已經買了五六百畝。對了,馮公公倒是去找過他幾次,聽說國舅爺也登門拜訪幾次。”
朱翊鈞睨著他,又道“知道這小子是要做什麼買賣?”
皇上提起這件事,張鯨也有些撓頭,他搖搖頭說“奴才不太清楚,隻聽說王興在密雲買了一個煤礦,估計跟這個有些關係。”
朱翊鈞見問不出什麼來,也沒了興致。便擺擺手說“嗯,知道了,你先退一下吧。”
“奴才告退。”
張鯨再不敢亂吱聲,隻好告辭,剛走到門口,朱翊鈞又把他喊住,言道“張鯨,張先生信中還提議,補潘晟與餘有丁兩人人閣,朕都準了,這會兒,恐怕朕的旨意已到吏部,你去傳旨催促一下,讓吏部儘快落實。”
“潘晟?”張鯨心裡咯噔一下,他早就風聞潘晟曾派管家潘一鶴來京活動謀求起複,還走過馮保的門路,但他此時多了個心眼兒,不講這件捕風捉影的事。
隻恭維道“張先生向皇上推薦的人,想必沒有錯。”
“哼,什麼對呀錯的,張先生柄國八年所有的建議,朕從來都虛心采納,如今他又病入膏肓,這點麵子,朕焉有不準之理!”
“是是,萬歲爺虛心納諫從善如流,真乃有古天子之風。”
張鯨嘴巴塗蜜儘說好聽的,朱翊鈞瞪了他一眼,斥道“行了,彆說這些奉承話,你管住自己的臭嘴就好,去吧!”
張鯨乘轎出了紫禁城,去吏部和都察院辦完傳旨的事,想起剛才發生的事,不免心下怏怏。此時夜已深了,正月裡剛過幾天,元宵節尚未過去,正是北京城最冷的時候,這段日子到了晚上,北京就變成了不夜城,多少戚畹人家膏粱子弟,正好去那些酒館青樓或倚翠偎紅或揎臂痛飲,極儘聲色犬馬之能事。
看著熙熙攘攘的街道,這麼晚了還到處人聲鼎沸,讓張鯨心情煩躁。本來就一肚皮不自在,這時候,他乘坐的四人抬涼轎剛抬出吏部、都察院所在的富貴街.眼看就來到了棋盤街口。
從這裡向右踅過去,大約半裡多路.就是夜間進出紫禁城的惟一通道東華門,轎夫們哢哢哢的在磨轎杠,張鯨從涼轎裡伸出頭來喊道“不去東華門,到槐樹胡同。”
轎夫聽令,又把轎杠磨回來,從棋盤街口向左拐,奔槐樹胡同而去。大約半個時辰,涼轎抬進了槐樹胡同口,在一所氣勢軒昂的大宅子前停下,這裡是內閣次輔張四維的家。
兩年前,張鯨被擢升為司禮監秉筆太監不久,就與張四維建立了交情。起初,張四維對張鯨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感情,他隻是仗著自家鹽商出身,有的是白花花的銀子,故對內廷大璫,特彆是司禮監的幾個太監,一個個都用心巴結,但他仍然把主要心思用在馮保身上。
後來,張鯨主動前來貼他,間或吐露幾次皇上的私下談話,如某件事應該如何處置,某人可用不可用等等,讓張四維按皇上的意思寫折,結果是寫一個準一個,他這才對張鯨刮目相看。
從此,窺伺皇上的心思與動態,除了馮保這條明線,又增加了張鯨這條暗線。馮保雖然對他抱有好感,但人家畢竟是首輔的肝膽之交,這張鯨卻不同,兩人有著共同的利益。
一個想當首輔,一個覬覦司禮監掌印,雖然未曾點破,但兩人心照不宣。如今張居正走了,處心積慮這麼多年,張四維如願以償的當上了首輔,卻處處被人製掣,這讓他如何心甘。
兩個人見麵後,剛一坐定。張鯨就急惶惶道”鳳盤公,大事不妙。皇上已下旨吏部,增補潘晟與餘有丁兩人為閣臣,這兩人都是張居正推薦的。”
“什麼?此話當真!”張四維大驚失色。
張鯨肯定的說“是啊,明天,餘友丁就會到內閣值事,潘晟在沂江老家,想必他的任職聖旨如今已在路上,要不了二十天,這位潘晟也就到了北京。”
聞此消息,張四維心亂如麻,頓時又恨又怕。恨的是張居正突然推薦閣臣,絕對是在表明一種態度,這是一種反擊的信號。怕的是皇上選拔閣臣的諭旨下得如此之快,也不讓內閣與聞,可見他堂堂首輔,在小皇帝心中竟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
想到這一層,他立刻就感到小皇帝有可能利用完自己除去張居正的左膀右臂後,卸磨殺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自己的首輔位置可能不保。兩位新增閣臣必將對他構成巨大威脅。
特彆是潘晟,當初他任禮部尚書時,潘晟是禮部左侍郎,此人擅於鑽營,又是張居正的門生,如今風聞已攀上馮保作為靠山,若讓他順利入閣,等於是對自己首輔之位是個巨大的威脅。
小皇帝這樣做,用意極其明顯,如果不是要換掉他,就是要用這倆人來製掣他,小皇帝竟然如此善於玩弄權柄,竟然得到了張居正的真傳。
思來想去,這寒冬臘月的天氣,張鯨驚奇的發現,張四維頭上竟然冒出了滾滾熱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