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急匆匆跑來對王進賢說“王大人,這個事情,我們沒乾過,嘿嘿,不會乾。”
王進賢“沒乾過,那就動腦子去想怎麼乾!”
看到王大人臉色不好看,焦勖退下了。他琢磨了好幾天,畫出幾張圖紙,拿來給王進賢看。王進賢看了一下,知道不發揮自己的神仙優勢,這些機械就隻能逐步改進了,而那將是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
王進賢“你過來。”他把焦勖招了過來,一邊改圖一邊做說明“用這種水平碾盤研磨火藥非常危險,很容易發生爆炸。可以把碾磨石改為懸吊式,這樣可以提高安全性。另外,一部風車帶動一部機械太死板了,效率也不高,可以利用齒輪、滑輪、往複杆等傳動裝置。還有,碾磨是碾磨,搗臼是搗臼,怎麼能都用碾磨的方式呢。搗臼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實現用一個曲柄帶動搗錘,這樣,上下動,明白了嗎。你回去再琢磨琢磨。”
就此一去,焦勖十好幾天都不露麵,王進賢倒有點呆不住了。他抽了一個空,跑到焦勖的住處去看他。大白天,彆人都忙去了,屋裡隻有焦勖一個人在,他正在畫圖。王進賢悄悄摸摸走到他後麵,發現他正在畫機械圖,可是方法和自己的不太一樣,一時自己還看不明白,於是便站在他身後,靜靜的看他畫圖。
過了一陣,焦勖突然發現王進賢的存在,立馬轉過身向王進賢施禮。倒把王進賢嚇了一大跳。
王進賢“你在乾什麼?”
焦勖“自從上次聽了王大人的話,回來後我仔細看圖,覺得王大人的圖和煉鐵的鼓風排很相似,雖然有些東西樣子不一樣,但是作用大同小異。所以,我就將二者結合,重新設計。”
王進賢“鼓風排?你了解煉鐵嗎?”
焦勖“我們做武器盔甲的,都要用到鋼鐵,因此我也去遵化看過,多少有些了解,不過隻是知道些皮毛罷了。”
王進賢“遵化?”
焦勖“朝廷武器所用的鋼鐵,都煉自遵化。”
王進賢“你剛才說鼓風排,能給我描繪一下嗎?”
焦勖“遵化的大鐵爐有四個風口,每個風口都有一排鼓風箱,我們一般都叫鼓風排。”
王進賢“哦,這和我們所說的機械裝置有什麼關係?”
焦勖“這鼓風排,有用人推的,叫人排;有用馬拉的,叫馬排;還有用水動的,叫水排。這用水的水排就和大人用風的風車有異曲同工之妙。比如,您說的齒輪,我們叫輪,觸水的叫水輪,連繩的叫繩輪,橫著的叫臥輪,豎著的叫立輪。您說的滑輪,我們叫軸——”
王進賢“這個,還是有點區彆的。”
焦勖“啊,那是小人唐突了。”
王進賢“沒事,你繼續講。”
焦勖“您說的往複杆,我們叫直木——”
王進賢多多少少明白了。二人又就機械裝置進行了詳儘的探討。經過修改,王進賢終於對設計比較滿意了,隻是——
王進賢“你們平常造東西不用尺規嗎?”
焦勖“也用,不過用處不大。”
王進賢“你們怎麼估算到底要用多粗多大的原料呢?”
焦勖“那隻有憑經驗了。”
王進賢“經驗不足持,我在義學開了門課,叫物理,你有空可以去聽聽,特彆是力學部分,對你今後發展很有意義。要學會用比例尺,否則全憑經驗,就你一個人,今後怎麼忙得過來。”
焦勖“我一定去聽。王大人,我有一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王進賢“你說吧,在我這裡,隻要不是公開對外的場合,隻要是真心討論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焦勖“王大人,造這些機械要設計,要花功夫去建造,據我所知,建造水排,就必須根據河流的水流大小以及周圍環境來設計,甚至還需要考慮降雨多少,選擇地點,因地製宜;建造好了還要不時的維護,這都需要花費人力物力。我們在兵仗局時,每匠都根據工作情況分配幾個役夫。研磨和搗臼都不需要什麼手藝,我覺得使用役夫應該比造這些機械還省錢些。現在外麵有不少遊民,把他們雇來當役夫,隻要管飯就行,都不用發月錢。”
王進賢“你在我防汛營這幾日可聽說我們的義學都有什麼口號?”
焦勖“聽說了明天理,謀發展,致良知。”
王進賢“不錯,使用這些機械,目前看來是無利可圖,甚至是虧本的買賣。但是,這代表了未來的發展方向,今後這些機械可以做很多人力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舉起千斤巨石等。因此,哪怕今天還是虧本的買賣,隻要虧得不大,就一定要做。這就是‘謀發展’的寓意所在。不在於一時的得失,而在於長遠的發展。通過這些項目,不但機械本身得到不斷的改進,越來越先進,更為重要的是培養了一大批人才。
比如你焦勖,今後就可以設計更大更好的機械。”
焦勖“一定不負大人所望。”
四、
經過一個冬天的訓練,防汛營的麵貌在悄悄的發生著改變。由為明顯的是第一汛和第二汛,文化的滋養悄悄地滲透到兩個汛的官兵身上,他們不再像第三和第四汛那樣氣勢洶洶,但是更加堅定、更有想法,同時還帶有年輕人特有的朝氣。讓人感到遺憾的是,滿足第一汛和第二汛要求的人員太少了,絕大多數人都隻能滿足第三和第四汛的要求。不得已,王進賢隻得讓義學的學生參加軍訓,去填補第一和第二汛的空缺。由文入武易,由武入文難,學習文化知識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就是這樣,依然填補不了第一和第二汛的空白。沒辦法,事情需要一步一步的來。由此可見,啟蒙運動乃是革命之母,沒有經過啟蒙的革命,缺乏群眾基礎,隻可能是水中月、鏡中花。
王進賢本來希望能夠通過層層的選拔的方式,不斷提高部隊的素質,形成階梯狀的部隊結構。算起來,自己組建防汛營也有一年了,不能總是停留在練隊形的階段,部隊的能力必須有所提高,更貼近於實戰,而不是擺花架子。可是,現實是殘酷的,士兵的素質普遍低下,即缺少掌握技能的能力,也缺少掌握技能的欲望。對他們來講,練隊形是最容易掌握的功夫。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王進賢一見到那整齊劃一的隊形就感覺到厭惡,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在心頭——必須想個什麼辦法。
“謀發展”固然是一個很好的口號,但是不符合實際的“謀發展”,不過是空想,或者說是美好而無法實現的願望。王進賢麵臨的現實是工業基礎尚未打好,人民群眾尚未啟蒙,而金戈鐵馬的後金,已經氣勢洶洶站在了門口。經過很長的思考,王進賢決定更加務實一些,不再過於好高騖遠,把今後對陣後金的戰術方針定位在——紮硬寨,打死仗——完全照搬曾國藩的作戰模式。技術的發展、工業的肇基、人民的啟蒙,無一不需要時間,而王進賢又不想去依賴一支封建的軍隊。因此,他隻有全麵照搬麵臨著同樣困境的曾國藩和李鴻章的作戰方法。曾國藩和李鴻章不但和王進賢一樣背靠著一個工業化剛剛起步、封建勢力依舊強大的中國,而且同樣麵臨著一個朝氣蓬勃、野蠻能戰的對手——太平天國。紮硬寨、打死仗是經過曾國藩長期實踐、行之有效的作戰方法。是綜合各種方法中最為符合時代要求的作戰方法。這種方法是一種適應當時軍隊主體——不識字的農民條件限製的有效方法,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把一個農民變成合格的士兵,把一群農民變成一支軍隊。雖然,王進賢費了很大的勁,提高軍隊主體的素質的工作還是進展緩慢,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將讀書人變成軍人,但是讀書人在明朝實在太少。王進賢不得不屈從於這個時代,接受這個現實軍隊的主體由儒生帶鄉奴的方式組成。
紮硬寨、打死帳這種方法也有效的保護了湘軍的戰鬥力。和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怕死的太平軍不一樣,湘軍是一支穿鞋子的軍隊,是一支由文人書生率領的農民組成的地方地主武裝,基本特點即為——儒生帶鄉奴。1855年,胡林翼攻打武昌,傷亡3000多人,要知道這都是湖南的子弟兵啊,搞得曾國藩心痛不已。由此開始了其結硬寨、打呆仗的戰爭生涯,日後再也不作此傷人1000自損800的買賣了。太平天國起義後,軍力很快發展到5、60萬人,而湘軍成軍時不過17萬人,發展到最後,也不過12萬人。湘軍對陣太平天國最後能戰而勝之,這種防禦性的戰術原則功不可沒。王進賢麵臨著同樣的困境敵強我弱,部隊的有效作戰力量難以補充,技術性人才奇缺。因此,防禦性的戰術原則也是必須遵守的,最起碼在最開始的階段必須如此。
這種方法也是符合軍事戰術發展潮流的。如果問,17、18世紀最受歡迎的軍事著作是什麼?很多21世紀的人可能都回答不出來,答案會令他們感到吃驚——是法國著名軍事學家沃邦的著作——《論要塞的攻擊和防禦》。雖然時過境遷,沃邦及其著作都在時間的長河中失去顏色,但是在某一個曆史階段,其著作的重要性卻是無可比擬。而對於王進賢來講,築壘也是當下幾乎唯一可以實現的與後金對抗的非對稱作戰的方法。
當然,王進賢不打算永遠這樣保守,他的部隊還會繼續學習文化知識,他還會繼續發展工業生產,科學技術還要研究。但是在一定條件下,保守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