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
半月有餘,陸卿雖未痊愈,但已無大礙。
慈安寺叨擾多日,無論雲衣如何挽留,唐陸二人皆是不肯繼續住下。
明知一旦踏出佛寺,便又回到那般危險生活,隨時會陷入絕境,但九兒惦記假母,陸卿思慮家業,終是離去。
……
九兒還未走近,站在門口張望的小阿平便遠遠迎來。
“你怎知我今日歸來?”九兒疑惑。
“姑娘不說,與你同去的慕二爺也該說了吧!”阿平一副八卦婆的模樣湊近九兒,想要探聽這半月發生的事。
二哥?與自己同行?九兒大概是反應到慕楓此舉的目的,急忙掩飾呼之欲出的詫異
“阿娘?阿娘!我回來啦!”不理會阿平的多事,九兒直奔假母房間走去。
阿平一把拉住前走的九兒,朝她做著極度誇張的噤聲手勢。
“噓!”
“怎得?自家院子都喊不得?”九兒心裡納悶,又因適才對阿平那長舌的模樣略有反感,此刻她倒是沒了耐性,話也尖銳了些。
“誒呀!我的姑娘,你可彆因此埋怨了我!秋娘在慕二爺找你沒幾日後,便染上風寒,吃了好些藥、去了幾家醫館,都不見好。要我說,真是一群庸醫!”阿平著急解釋,又對醫生的無能為力而憤憤不平。
九兒不願再聽阿平抱怨下去,此刻她的思緒似麻般亂雜。同一時間爆發的諸多事端,任她如何堅強,也抵不過著最後一根負重的稻草,帶給她致命一擊。
她沒有哭,也沒有說話。托著疲憊的身子,悄悄去找了假母。
屋中彌漫了濃鬱的藥湯味,遠不如雲衣調的耐人細聞,充斥進九兒的鼻中,她隻覺反胃。
聽到動靜,本是躺在床上的假母強撐起身子,費力地將頭向床幃外探去。
“回來了。”假母並不似阿平那般激動,甚至此刻給人以可怕的鎮靜。
“嗯。阿娘……”
假母打斷了九兒的關切,毫不客氣地說道“我的病,你無需多想。反倒是你,樂不思蜀了。也好,往後人生你且自己走。”
九兒的焦急瞬間被秋娘這盆冷水澆滅。果然,她想的沒錯,慕楓定是與母親說了什麼,這才引得她生氣。
“難不成,你果真要隨了那街頭巷尾的碎語,全然不顧名節?”假母輕咳幾聲,推走九兒遞來的茶盞。
“孤男寡女?你可知,若是你二人被旁的瞧了去,哪怕隻是一眼,那風言風語定會傳遍長安!陸公子喜歡你不假,我也並不質疑他對你的專一。但他是公子哥,人們拿此時作為飯後談資,說起他,不過是少年風流不懂事。你呢?我想那些話,定要比現在我們能聽到的,更要醃臢汙穢吧……”
九兒自是明白假母的意思,自小母親便教導她《女誡》——“清閒貞靜,貞潔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為婦德。”她怎敢忘記。從九兒決定以藝傍身的那一刻起,此二十字,便已然深深刻在心裡。
“我告訴過你,這世道不公平!我們這樣的人,哪怕是無心之舉,都會被那萬千口舌逼得抬不起頭來,我的故事還沒有給你教訓嗎?”秋娘用儘了身上的力氣,大聲說給九兒聽,涕泗橫流。
她崩潰,舊事已然將她壓得無法喘息;她心急,不願讓心愛的女兒重蹈覆轍;她不甘,吃人的禮教宛若無形的高山,翻不過去,便隻能一生孤倨山腳。
“我錯了,九兒知錯了。我一時貪玩,忘了教誨。怎麼罰我都可以,隻求阿娘莫要再動氣。”九兒把頭放在假母膝上,抽噎著,兩行清淚劃下麵頰。
假母自是不願看到女兒如此傷心,她摟住九兒,母女二人此刻相擁落淚。
這事本無對錯,但世人卻不會如此思量。多數人固有的思路,隻會將他們看做拚命攀附上爬的最低等人,自尊是要嚼碎了往肚子裡咽的。麵對一切,他們,都不配。
……
發怒與悲傷,消耗了假母過多精力,她本就虛弱,此刻甚至已無力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