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
開元十九年，大暑，吐火羅國。
又是一身赤色，坐於室中。另有一襲湖藍，跪在其前。
“骨啜這麼快便派你回來了？”那人質疑，明顯地不滿意。
“是，大王。奴做事不利，恐不便再潛於長安。”堂中回蕩著伽沁一如既往的漠然語氣。
吐火羅王斜眼看向伽沁，迎來對方冰冷的目光，雖是不悅，卻隻能歎氣。
“來人，送郡王妃回去歇息。”語音剛落，兩個瘦弱的小女孩上前扶起伽沁。
三人離開大殿。
不久，又一人進入，未有片刻便出來。腦海裡不斷回響方才的對話“你去看好她，若有異樣，不必留。”
……
伽沁回到自己家中，並沒有絲毫的輕鬆，反倒更覺憂心。
一個侍從模樣的女子跑進屋子，麵上同樣有一道刺青。
“可算是回來了！奴擔心極了！”
隨後她注意到那一身的湖藍，急忙止住腳步，小心翼翼地問“郡王妃可是去見了大王。”
立於一旁的那兩個小女孩不語，怯生生地看著伽沁。
“好了，你們兩個下去吧。找騰拉法要賞錢去。”
一聽到賞錢二字，兩個小奴隸急忙謝恩，高興地出了門。
“耶寧，你怎得也叫上我王妃了？”伽沁仔細看過四下無人，這才放心開口。
那女子一邊幫伽沁解下發飾，一邊略有憂慮地說著“伽沁，你我二人能融於此地實屬不易，一旦失語，那便是殺頭的罪過。謹慎些總歸沒錯。”
伽沁冷笑道“那又怎樣，我們不還是做著奴隸般的事，任人擺布。”
“噓！小心隔牆有耳。”耶寧立刻打斷了伽沁繼續說下去的勢頭，蹙眉無言，唯有使勁搖頭。
二人都知道，偌大的郡王府，儘是眼線。有大王派來監視骨啜的，也有骨啜留下看著伽沁的。現下王府中是否有其他勢力的細作，尚不明確，隻能步步小心。
“你明知吐火羅人喜紅，卻偏要穿著那湖藍，真是仗著郡王寵你，越發肆無忌憚。”耶寧轉了話題，拿伽沁打趣。
“是啊，他……”明明在說骨啜，伽沁腦中竟閃過了慕楓的眉眼。她並沒有製止自己的回憶，反倒是任它自由吞噬著此刻的思緒。
“你快同我講講中原是何種模樣？真如阿爹說的那般，那裡的人不喜沐發？”
伽沁轉身拉著耶寧坐在榻上。她講到長安的繁華，說起自己認識了一個中原姑娘，能歌善舞多才多藝。伽沁講了很多很多，耶寧聽得入迷。
隻不過，這諸多故事裡，從未出現過慕楓的名字。
……
轉眼，紅日西沉。
騰拉法送來晚膳，隨即退下。
伽沁看著一桌豐盛的食物——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家鄉美味，眼下瞧著更覺得分外親切。
耶寧站在一旁侍奉，盯著琳琅的盤碗直吞口水。
隻聽身邊伽沁笑著她“好了，快坐下吃吧。沒看到那碗焗羊肉嗎？你何時見過我吃它，定是有人彆有用心啊。”
“這騰拉法！”耶寧嗔怪，心裡倒是樂開花。
“我們三人自小一起長大，騰拉法偏私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等過些日子骨啜回來，我向他提一下，你便同他搬出去住，莫要在這牢籠裡困著。”伽沁早有打算，眼下終是找到機會告訴了耶寧。
聽到伽沁的話，耶寧立刻放下抓起的羊肉，不顧嘴裡尚有食物，急切拒絕“我寧可不嫁，也不要你一人麵對諸多危險。”
伽沁驚愕耶寧的反應，但因知曉她的脾氣，隻能假裝妥協“好了好了，此事先擱下，吃飯吧。”
“你莫要再說什麼趕我走的渾話！”耶寧以為自己得逞，又高興地抓起一塊羊排啃了下去。
瞧著耶寧精細地啃著骨頭裡的肉絲，她憶起幼時那段難捱卻幸福的日子。
……
伽沁第一次看到耶寧，便是在自家院子中，發現她偷了狗食盆裡沾著肉腥的羊骨頭，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津津有味吮吸著剩餘的肉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