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
開元十九年,八月初十。
天老爺似是看出些名堂,好端端的八月中,偏是連陰數日。
白日裡,金烏難以撥開厚重雲翳;可到了黑間兒,那漸圓的嬋娟卻是明晰可見。
人人都道是怪事,怕不是要生些駭人的災。
臨近中秋,家戶皆忙著團圓大計,旁的風聲便隻當充耳未聞。
萬家燈火,獨露華樓一片沉寂。靜也倒是罷了,更甚是那片頂空,仿若時刻罩著一層化不開吹不散的愁雲。小小後院,黯淡陰鬱。
雲衣陪著九兒小住幾日,期間卻再未見過阿平。
九兒時刻不安,不敢離開院子半步。生怕哪一日阿平回了家,找不到她而生急。同時,她更是憂心母親與顧伯,畢竟唐秋入獄之時,尚且重病未愈。二人近況,皆是未知。
陸卿歸府後便大病一場,餘下諸多舉動都要耽擱些日子。但隻怕,京兆獄之中的假母同顧伯,無法等久。
盛棋隔三差五往來於露華樓與陸府,巴望著尋些實據,奈何慕家出於上風位,無論他再向京兆尹提出任何,幾近全數被慕棠駁了回來,徒勞無功。
令人難以置信,慕楓向營中告假幾日,委身不出府也倒是罷了,還不時去到慕夫人房中商議阿芙蓉之事。如此緊湊的相處時光,他竟時至此刻才得知了幾天前的噩耗。
慕府果真是密不透風、穿不進消息?
實則不然。
慕楓在府上並不受待見,甚至連小廝都敢頂撞他一二,其二公子的地位更是形同虛設。
一來他沒有自己的侍者小廝,自然無人向他傳送任何風聲。
二來,他偏偏近日又得了些有關阿芙蓉的卷宗,便縮在房中反複思量,常常是坐立幾個時辰下來。愁容滿麵不見改,恍如隔世又一遭。消息閉塞,想來也是不可避免了。
直至今時他再去西院時,聽聞兩個外來花農的一言一語,簡直晴天霹靂。
不過,二位花農隻是說起了“唐秋實則為害人凶手,據說入了大獄”,並未言他。慕楓等不及細問,耳邊不過聽到寥寥數語,便轉了方向,破門而出。
所幸慕楓此舉,西院眾人皆未過多注意,也自然是不會上報了大娘子的。
……
平康坊,露華樓。
晨雞鳴過三旬,陳嬤嬤親自前來請了雲衣回去,說是要提前備好,不日便要入宮。
雲衣憂慮,但此行已成定數,斷改不得、反悔不得。這其中蘊意,也隻她獨個兒明了。
慕楓趕到時,雲衣方離開不久。
九兒正坐於院中,盯著平日裡煎藥的爐火發愣,任憑眼底一片鹹·濕。
馬蹄叩地聲止於柴扉前,慕楓推門而入。
兄妹二人相視,卻仍是靜立於彼此原處,無言。
彼此臆中,皆有那萬語千言說起,但偏是眼前,雙雙如鯁在喉。
恰是盛棋也在此刻行至門前,匆忙闖入,未能顧視到轉角的慕楓。
停下已是不及,他直接向著慕楓後背撞了去。慕楓踉蹌,卻還是穩住身子不至跌倒。而盛棋,他的雙手狠狠抓扣前者肩臂,引得慕楓一陣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