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慕櫻嚇得不敢吱聲,但耐不住好奇,便悄然行去了起音之處,正瞧見阿平坐在一塊太湖石上,哭哭啼啼。
“你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
阿平的反問令慕櫻驚詫,偌大慕府中,再是低等的仆役,也皆是知曉她堂堂嫡女的身份。眼前此人的渾話,也是太不著邊際。不過,這倒也是讓慕櫻放了心,未被識破身份,便是可以自在於此處停留。
“奴是大姑娘房裡的。你呢?”慕櫻隨口編著,瞬間將話頭又拋回給對方。
“顧平。”
阿平並不甚願意搭理這位小娘子——生得普通也便罷了,難耐說起話來矯揉造作,好生煩人。同他家的九姑娘比起,簡直雲泥之彆。
慕櫻對顧平之名有印象,且眼前男子模樣尚小,約莫著不過十六七歲,想來放下戒備也是並無大礙。
二人起初交談並不算愉快——慕櫻一直問、不停說,阿平儘力搪塞,到底是沒能講出個所以然。就連阿平為何而哭,慕櫻都是不知。
忽而,阿平突然說上一句“慕大姑娘可是安好?你此刻出來,她那頭獨個兒,該是如何?”
兩問雖是短小,卻聽得出關切。慕櫻心頭一驚,匆忙開口“你何故問我家姑娘?”
“大姑娘於我有恩,自是惦念。”
由此,慕櫻便借著女使的身份,同阿平講了好些個自己兒時的趣事。一時間笑語連連,阿平也來了勁頭,將近些時日的不痛快,儘數說給對方聽。
慕櫻這才知道,母親同胞弟的謀劃已經開始實施。果不其然,這些毒計,全數是針對露華樓的。
“不知我阿爹同秋娘可還安好,往年此時,我們一大家子早是吃過酒、賞了月的。慕二爺也會在席上。中秋那日,他要隨將軍入宮,也是因此,家裡才決定每年八月十四團圓。”
阿平一邊說著,又是要流淚,卻忽而被慕櫻一句激得新奇,瞬時將悲情拋諸腦後。
“阿平,我是信得過你,才同你講這些。可莫要說與旁人。”慕櫻故作神秘,止住話頭,似是等著對方應答。
“好。”
簡單一字,慕櫻不滿足,又是讓阿平起了誓言這才安心。
繼而,她用著近乎戲腔的方式,繪聲繪色地道出慕楓的身世,似是在說一樁風流案。
眉飛色舞間,慕櫻竟是絲毫未察覺,不遠處的嶙峋怪石後,立著偷聽的賊——慕棠——他本是吃了酒,微醺之下,來到後園吹風醒神。巧是遇上慕櫻同一男子交談甚歡,本著捉奸成雙的企圖,卻賺聞到了如此駭人的真相。
阿平聽得認真,伴著聲聲驚愕的感歎,更是不會注意“隔牆有耳”這些個事。
遠處一聲輕喊,後園三人皆是聽得仔細“櫻姑娘,該是回房了。”來喚歸的女使,將慕櫻的嫡女身份暴露。
慕櫻一時窘迫,不顧分彆禮節,隨即頭也不回地羞赧離去。
阿平此刻,比聽了慕楓身世更要驚駭。他從未料及,先前百般厭棄的“使女”,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姑娘。
……
而今晚,是阿平大著膽子約來的慕櫻。自他跟著慕棠回府,便始終胸臆不快,鬱結難抒。火氣上了頭,不管不顧地敲了慕櫻的門。當著女使的麵兒,直言子時二刻,後園一敘。
阿平以為慕櫻斷不會聽他這下等小廝的誑語。卻未想她赴約而至——隻因顧平是慕櫻此生,頭一個主動關切自己的人。
近乎三個時辰的接觸,慕櫻誇大的安慰不著邊際,甚至其所說數語,根本是些毫無邏輯的謬言,但阿平卻聽得格外舒心。
兩個沒讀過些書的人,湊於一處,反倒是做了知己。
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