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人兒秉燭相談,無酒卻也可言歡。
陸卿努力說著那些欣喜的事由,格外留神莫要一時語失惹得九兒難過。
九兒亦是,身處此地便是會染上無儘悲傷,但好在有陸卿相伴。於是,她更要讓自己顯得堅強些,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那個把她放在心尖兒上的謙謙公子。
“陸公子,今夜便是留於室中歇息吧。雖知你近在屋外,但我獨個兒臥榻,心裡仍是不安生。”九兒費力從被“洗劫一空”的淩亂櫃櫥裡取了相對完整的另兩套布衾、一塊枕頭出來,而後邊是收拾著床鋪邊詢問著陸卿的意見。
陸卿實在瞧不得九兒楚楚不安的模樣,自然應下。本是剛要開口說自己睡地上就好,抬眼便看到九兒理好的床褥——雙枕雙被,不過是中間置了一條布衾作隔,以為男女之彆。
“陸公子可莫要說睡在地上,清明後的那晚,還沒有睡夠嗎?”九兒笑著打趣道,走回桌案前,引得陸卿竟是害羞起來。
九兒坐下刹那,又是忽而略顯嚴肅,她想起了什麼要緊的事,不得不說出來“近些時日叨擾公子一家,奴家思慮,待哥哥病好些無需人照顧了,奴家便搬回露華樓。本還憂心自己不敢再踏進此地,未想如今還算自在。不過……許是有你在身旁的緣故。”
說著說著,九兒也麵紅起來,連她自己都不知為何最後要講上那般留情一句,但膛中那顆誠懇之心就是這般慫恿著她,便是想都未想就說出了口。
好在收尾那句她說得輕聲,陸卿並未聽仔細,隻當是對方暗自咕噥,沒有多問。
“好,就聽姑娘的。到時,定要選上幾個乾活爽利的小廝,提早收拾出這裡。”
……
不知過了幾時,九兒先是犯困。
二人本還在小桌案前說著話,待陸卿回神,正瞧見九兒支頤入寐,長密的黛睫斂上眼瞼,好生動人。
陸卿即刻收聲,悄悄挪起身子,輕柔抱九兒走去床榻。
此刻,懷中嬌娥似雲軟、如水柔,陸卿個中瞬時騰起莫名微漾,手臂不自覺抱得更緊些。
等他再將九兒放下時,搭於自己肩上的那雙素手劃身而落,俯身間霎時一瞥,陸卿從未想過,這一刻竟能如此近距地仔細看上九兒一番——原來《詩》中所雲“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竟真真於這世間存在,且就是近在眼前。
陸卿臆中似有凶獸急待破膛而出,望著眼前並未施粉黛的如玉嬌兒,又有誰能忍住傾心。
忽是一股力量反其身助他站起,瞬時又讓陸卿回神清醒。
正是此時,金線紗燈中突然閃過明暗,引得陸卿頃刻間轉身掃視。再扭轉歸來時,他便是毫不遲疑地輕拿起九兒為自己置起的那套衾枕和中間的隔被,鋪回床旁的地上。
……
輾轉難眠良久,陸卿目睹房中燭火儘數熄滅。
九兒睡夢中那番可人模樣,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但同時,陸卿亦是格外冷靜。
他慶幸自己方才的止步。
她永遠是他拚勁性命也會相守周全的人。
任何人都是傷不得唐九兒分毫,包括愛她如癡的陸卿自己。
陸卿在等,等九兒放下過往,等她閃著靈動的眸子告訴自己一句——
“敢與公子同舟,不負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