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可憐兮兮“您能換種方式折磨我不?”
主子眉毛都不抬一下“不能。”
他帶著嬰兒肥的小臉蛋兒皺成了一團“主子我錯了……”
主子這才提起了一點興趣,挑了挑眉毛“錯在哪兒了?”
小廝兒痛心疾首“我錯在不該低估主子自己用食的能力,不該認為主子連菜是生是熟都不知道,不該詛咒主子吃飯會噎著,更不該無情揭露主子被魚刺卡過的瘡疤……”
他家主子的眉毛跳了一跳,以手撐額,慢慢揉著眉心“還有呢……”
小廝兒痛哭流涕,直接上前抱住大腿“最不該在昨夜睡得那麼死,讓琉光那個混蛋擾了主子的好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提倒好,一提他主子的臉色登時便變了,抬腳輕輕一踢便將他甩了出去“找不到唱曲兒的,便罰你接下來幾天都沒有桂花糕吃。”
“沒有桂花糕吃”幾個字算是結結實實戳到了小廝兒的痛處,小小年紀居然就要接受此等嚴懲,他頓時承受不住,當即帶了幾個黑衣人便奪門而出去最近的鄉鎮尋找唱曲兒的了。
十七始終沒看清那主子的麵貌,卻將這對話結結實實聽在耳裡,她尚未從這主仆二人的對話中反應過來,店小二已經揣著抹布幽幽地飄了過來,一邊飄一邊給十七擠眼睛,嘴裡還在竊聲感歎“你聽你聽,天字一號房的客人就是那麼的變態……”
十七這才終於恍然大悟,啊,原來那小廝兒的主子就是天字一號房的客人……這麼說,昨晚碰見的那個人便是他,還有送她一大把瓜子殼的那個也是他?
她心中不禁更加疑惑,抬眼便要再向那方向看去,沒了那小廝兒,店內剩餘的幾個黑衣人便朝那主子更加聚攏了些,像是生怕他傷著碰著。
十七眼力極好,眼看著就要看見那主子的麵貌了,奈何他卻忽然仰倒了身子,約莫是嬌生慣養長大,連吃飯時坐的都是一張質地精貴的檀香椅,可坐可倚,他便舒舒服服地半倚在那兒,麵上輕飄飄蓋了張帕子,似是受不得窗外那愈來愈刺眼的晨光灼到眼睛,竟就這麼開始在大堂內打起盹兒來。
十七簡直對那個主子無話可說,荒郊野外,城邊驛站,一大群人保護著,又要聽曲兒,又那麼大陣仗地打盹兒,還亂扔瓜子殼,簡直無法言喻的古怪,她見瞅不著臉,終是忍不住輕聲埋怨了一句“什麼人啊這是……”
聲音極輕,隻有她和陸青潯才能聽見。十七這才反應過來,閣主大人貌似已經沉默很久了,於是她便小心翼翼看了閣主一眼,輕聲道“閣主……”
陸青潯淡淡“恩”了一聲,似是也不再有什麼興趣繼續方才那個話題,隻是道“包袱裡有銀兩,挑輛好點的馬車來。”
語罷,再也沒說什麼,便直接上樓歇息去了。
十七垂頭喪氣的看著陸青潯離去的身影,不知是在懊悔方才沒有抓住機會把想說的話說出口,還是因為彆的什麼。
唉,當傭人的日子真正開始了,迎接她的江湖,又會是什麼樣呢。
昭陽客棧旁便是一個私家馬肆,專門為客棧來往的客人車馬。
陸青潯作為天崖閣的閣主,雖在江湖上享有極大名氣,但十七一和他接觸了才知道,此人行事素來低調萬分,此次去武林大會坐鎮,不僅身邊不帶人,連車馬也是現買現用的,全然沒有江湖上那些故弄玄虛又虛榮陣仗的神秘派頭。
十七在馬肆轉了半天,隻覺得那些馬車都差不多舒坦,實在分辨不出哪個好哪個不好,她又懶得聽賣車主人的介紹,挑了半天,又試坐了半天,最後終於隨手一指其中一輛賣相最好看的“就它了。”
這輛馬車很是漂亮,上好羅緞製成的車簾,鑲著一成串的簾珠,珠子底下掛著暗紅色的流蘇,正與那車身上繡絡著的紅色花紋朝相輝映,倒隱約透出幾絲風騷貴氣來。
賣馬車的當即有些為難地迎上來“少俠不如換一輛,這輛已經被人包啦。”
十七愣了愣,瞅瞅這輛馬車,也是,陸青潯那麼清冷的人,坐這麼招搖的馬車也實在不是他的風格。於是撓撓腦袋,隻好再挑。
挑啊挑,又相中一輛“就這輛吧。”
相比之下這輛倒是沒有那麼招搖了,隻是遠遠看去車頂上似是鑲墜了碩大的玉雕,看起來也是威風凜凜。
馬肆主人再度尷尬上前“這個……也被包了。”
十七尋思著,大抵是自己的眼光太好了,看上的都被彆人挑中了。於是她機靈了,乾脆不再隨意亂挑,直接問道“那這裡還有什麼是沒被人挑走的?”
那主人許是在這邊城驛站待久了,滿身的江湖風氣,倒絲毫沒有點生意場上的圓滑腔調,回答得很是爽利“不瞞少俠,”他抬手朝十七所處的左半邊方向一指,“這一片上上等的,都已經被人一起包下啦。”
十七瞠目結舌,登時有些無語,什麼人那麼有錢,把這一片上上等的全包了?
似是知曉她心中所惑,馬肆老板忍不住朝不遠處的昭陽客棧望了望,好心解釋道“少俠可知那客棧天字一號房的客人?”
十七沒反應過來,隻是怔怔點點頭。天字一號的那個怪主子不會還在大堂睡覺呢吧,這都快晌午了,來來往往的武林中人打尖住店絡繹不絕,他還能歇得起來?
馬肆老板又道“那一片的馬車,就是被那客人的手下全都包下啦。”他似乎已經很久沒遇見出手這麼闊綽的客人了,忍不住嘖嘖歎道“聽說是皇城裡來的人,也不知什麼身份,養尊處優的,一來就將車馬全包下,似是打算過兩日啟程時慢慢挑的。”
十七無語半晌,全包下,慢慢挑?她默默地打了個哆嗦,果然是皇城裡出來的人,這小日子過的啊,到底和風餐露宿的江湖人不一樣,不過……她還是疑惑“皇城裡的人來這裡做什麼?”
馬肆老板也是平日裡賣馬時和來來往往的人聊天交談之中道聽途說的一些小道消息,也不敢肯定,卻仍道“聽說是為了那四年一度的武林大會而來,具體是乾什麼我也不甚清楚,少俠您也知道,近年來江湖勢力日益崛起,鳳皇在上掌管天下,這武林中出了什麼大事他不得也來摻和一腳麼,明裡是以朝廷的身份觀戰,實則是在暗地裡派人監視的吧,嘖嘖,”他不由感歎,“這江湖勢力,連朝廷都不容小覦呢!”
十七默默聽完,而後靜靜地搖了搖頭。
什麼皇城朝廷,什麼江湖武林,什麼糾葛恩怨,其實她都不是太過關心。隻是難免感歎,這世道啊,果然如那說書老頭所言,亂得很呢。她自然也不想在打聽這方麵的事情,便和馬肆老板隨意再聊了幾句天,乖乖從餘下幾匹沒被買走的車馬中挑了較為樸素大氣的一輛,付了定金,待明日啟程前來駕走便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