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碧玉試著活動一下手腳,發現雙手雙腳果然酸麻得動彈不得,隻好靜靜地躺著,耳朵支起,將兩人的小聲對話聽了個點滴不漏。
“打不打?”端坐在桌前的年幼公子聲音平穩,有些鴨公嗓,
“不打!我們的目標隻是駱屠戶……”窗邊的少爺聲音古井無波,看著背影,小家碧玉都能想見他說話時那張僵硬的麵癱臉。這時,隻聽他繼續說道,“等一等,目標正在講話,被譚教官擋住了,講完話他應該會回到左邊的位置,那樣才是最佳時機!”
“打吧,我能擊中他的腦袋!”
“等等吧,機率太小!”
小家碧玉大口大口地喘氣,悄悄地活動手腳,漸漸地她的手腳終於有了一點兒知覺,她大喜過望,連忙加快速度,但是,手指還是不大聽使,隻是不爭氣地痙攣著。
她隻好放棄掙紮,一邊等待手腳恢複知覺,一邊平靜地積蓄力氣。這時,桌前的年幼公子輕咦一聲,說道“靖衛團的怎麼騎上馬了?他們手裡挑的是什麼?”
“哪個?那大樹下邊是麼?”窗邊的男子似也有些奇怪,但馬上就小聲驚呼起來,“哎呀,天殺的,那是駱家的家丁,他們正挑著幾顆、幾顆腦袋,在、在遊街誇功……”
年幼的公子靜默一陣,突然痛苦地呼喊道“啊,是虎哥浩哥他們的……天殺的,我要殺了他們!”
窗邊的男子一個箭步,到了桌邊,撥開了桌前那年幼公子的手“小不忍則亂大謀,彆忘了我們的目標!”
“叭嗒”一聲,步槍砸落桌麵,桌前那年幼的公子痛苦地抱著腦袋,抓著頭發,嘴裡發出一陣陣野獸般的悲鳴。
站立的男子沒有說話,隻將一隻手搭在他肩頭,目光仍牢牢地投向窗外的廣場。
室內靜默得令人悶煞,過了好一會兒,桌前的公子似乎大病初愈一般,有氣無力地慢慢坐直身體,重新端起了桌上的步槍,躬身瞄準著。
站立的男子這時已回到了窗邊,又是歎息,又是咒罵“娘的,怎麼又來了個老家夥,把目標擠到那邊去了?”
“打吧,再不打他就跑了!”
“這怎麼打?再等等吧!”
“不等了,我先讓老家夥倒下,那樣就有空檔了!你準備補槍!預備!”
桌前年幼的公子不再說話,聚精會神地瞄準,窗邊的男子也不再說話,端起了手中一支一模一樣的長槍。
江風自江上猛灌過來,將窗葉吹得嗒嗒作響,小家碧玉忽然福至心靈,知道現下是最好的時機,她試著活動一下手腳,發現自己已經能動彈了,便悄悄地褪了腕上腳上的繩索,掀開被子,躡手躡腳地滑下床,剛趿起床前的繡花鞋兒,桌麵上倏地閃出一朵細微的光焰,同時“通”的一聲大響,整個室內都嗡嗡回響。
小家碧玉猝不及防,一下子驚得摔跌在床沿。
哢嚓,桌前的公子手花閃動,步槍發出清脆的機械摩擦聲,他迅即恢複為瞄準狀態。
“嗵!”
桌麵立即又閃出一朵小小光焰,窗邊的男子驚喜地叫喊“打得好,中了!”
桌前的年幼公子沒有說話,隻是連連操控著步槍嗵,嗵,嗵!
下方的廣場陡然大亂起來,慘叫、怒吼、呼喊,亂成一片。
“彆打了!快走!”窗邊的男子開了幾槍,突然邊拔弄步槍,邊回頭嚷道。
桌前的公子似乎壓根兒沒有聽見,從衣兜裡摸出一排黃澄澄的子彈,嚓嚓的壓進步槍裡麵,繼續瞄準射擊。
“彆打了,快走!”窗邊男子回到桌邊,怒吼道。
“你看哪,姐姐來了,姐姐來了,你看呀謝指揮,她乾掉了老八那個,乾掉了那個叛徒!她正去搶頭顱……幫她,快幫幫她!”
“在哪裡?”年長些的男子返回窗邊,“不好!臥倒!”剛剛返回窗邊的男子大叫一聲,同時仰麵一跤,摔倒在地,震得木板樓顫動不已。
嘩啦一聲,桌前的年幼公子也聞聲而動,連人帶板凳地向後撞倒,整個人脊背著地,滋溜溜地向後滑行,一直滑到小家碧玉的繡花鞋前。
這時,廣場上響起一陣連續的槍聲,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篤篤篤,篤篤篤篤!
一陣急雨般的子彈打在窗下的木質牆麵上,將牆麵鑽出一個又一個的透明彈洞兒。子彈射進室內,威勢沒有絲毫減弱,將床邊的一個景德鎮瓷瓶兒擊得粉碎。
小家碧玉怔怔地盯著樓麵,她想弄明白,躺在自己腳前的盧清和躺在窗下謝宇鉦,究竟有未受傷,如果受傷了,傷得有多重,自己是不是能乘機逃路。
如果沒受傷,又是誰讓他們摔得這麼快這麼狠?
但不等她看明白,她就感到麵前的空氣忽然變形,忽然就扭成一根極細極直的繩索。
她正自奇怪,啾的一聲尖嘯,一枚鑽過木牆的子彈餘勢未衰,倏地紮進了她光潔的額頭,留下一個小小的血洞兒,宛如飛紅。
她整個人都被貫得飛起,腦後噴出大片的血漿,好像一束龍泉江邊上常常見到的湖洋花,妖冶而淒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