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鋒!
龍泉閣前的台階上,兩挺馬克沁重機槍嘎嘎的吼叫著,噴出兩條粗壯的火舌,立即反客為主,直接控場。
高射速的大口徑槍彈,轉眼間就將怡君館二樓臨江那個房間打成了馬蜂窩。
可惜的是,如此猛烈的火力輸出,隻持續了大約半分鐘。
最先開火反擊的那挺馬克沁,是譚楚手下的幾個兄弟操控的。反應最快射擊也最準確。
隻是,他們掛的是半截彈鏈,是在湯湖圩西邊戰場上剩餘下來的,約莫百餘發。正是這百餘發子彈,加上他們迅速的反應,才將兩支居高臨下輕鬆收割人命的李恩菲爾德打得啞了火,直接改變了被動局麵。
另一挺馬克沁是駱屠戶的手下操控的,他們跟隨譚中校的衛隊打了一年多的下手,終於在前次的湯湖圩戰場上,得到了大顯身手的機會。
麵對紅字頭壁虎斷尾式的阻擊陣地,他們兩挺馬克沁打得心花怒放,打得蕩氣回腸,打得周圍蒸汽繚繞……但殺傷力屈指可數,並在換彈鏈的空當中,被山頭上的紅字頭組織了一通排槍,直接將兩挺機槍的正副射手都釘躺在陣地上。
經過這一出,其餘的替補射手們,沾上了馬克沁恐懼症,這玩意,就是閻王爺的索命符呀,不但索敵人的命,也索自己人的命。好容易把兩挺大家夥扛回縣城,大夥兒便對這兩個大炮筒子敬而遠之,偶爾經意間見到,也禁不住心驚肉跳,
昨兒,受命將這兩挺馬克沁擺在這龍泉閣前的台階上,他們仍心有餘悸、戰戰兢兢。但帶隊的班頭說了,現在紅字頭已被趕走,各大山寨的勢力也一落千丈,連糾雲寨的兩大當家,都被駱團總砍了腦袋,他們山寨裡頭,早沒了人啦。
再說了,這可是在縣城,掛槍的團丁中央軍撒滿了廣場和附近的幾條街巷,兩挺馬克沁擺在台階上,也就充充場麵而已,怕個鳥?
儘管如此,駱屠戶為了穩妥起見,還是讓譚楚的衛隊操控其中一挺馬克沁。
事實證明,這種安排是正確的。
雖然駱屠戶已經中槍倒地,但有了譚楚衛隊的控場,廣場前的混亂局麵很快就改變過來。他們掛的又是滿彈,兩丈餘長的彈鏈,像一條瘋狂扭動的流水線,不知疲倦地將一枚枚黃澄澄的子彈輸送給嚼石機一樣的彈倉。
團丁們先是東張西望,不明所以,直到馬克沁指示了方向,他們終於稀稀落落地開始了拉栓反擊。
但他們的反擊,毫無準頭可言,除了掀掉幾塊瓦片,打啞了鄰近店鋪裡冒出的驚叫外,就幾乎全是朝天放槍了。
問題出現在馬克沁換彈鏈的空當裡。
這個操控機槍的兩個團丁,在盆珠腦之戰時,就親眼見到譚楚手下因為操控機槍,而遭到對手爆頭,倒斃在機槍旁邊。
所以,他從那以後就養成了一隻眼打槍,一隻眼觀察戰場的好習慣。
因為要分出大半精神來注意對手的反擊,他們在換彈鏈的時候,接連出現了問題。
副射手一邊注意著怡君館二樓,一邊將彈鏈從彈箱裡扯出,往機槍上搭時不小心摸到了槍筒,便呀的一聲,條件反射般地甩手扔出彈鏈,呲牙咧嘴噓著氣,畏畏縮縮地縮在了沙包下。
正射手見了副射手這模樣,知道他十分不情願乾這露臉的活兒,此時借題發揮將這危險的差事撂了挑子,便氣乎乎地罵道“裝什麼裝?才打了幾發?”他側過身,伸長手去摸了摸槍筒,發現槍筒僅有微溫,遠無燙手之感。
又警覺地抬頭瞥了眼怡君館二樓,見那裡整扇牆都千瘡百孔,窗葉兒搖搖欲墜,好像掛在蛛網上的枯葉一樣哆嗦不已,於是,放下心來,完全直起身,去扯過彈鏈兒。
手剛扯上彈鏈兒的時候,另一挺機槍也剛剛打完子彈。他眼角餘光就瞥見,目標房間的兩扇搖搖欲墜的窗葉兒,終於啪嗒一聲掉了下來,將剛衝到怡君館前撞門的團丁們嚇得呆若木雞。
很快,二樓窗口就拋出了好幾個鐵菠蘿,將樓下的一群傻冒炸得鬼哭狼嚎,樹倒猢猻散,忽啦一下子四分五裂。
然後,這個警惕性極高的正射手,就完全停滯了手上的動作。因為他知道,牛角不尖不過嶺,敢來龍泉閣前捋虎須的人,絕對不簡單。
所以,當窗口倏地閃現兩個端槍身影同時閃出槍焰時,這個正射手就已經一個下蹲,縮在了沙包工事裡頭,趴在馬克沁身下,抖抖索索地摸著口袋,想翻出那包還剩支的老刀牌來。
果然,譚中校衛隊的那挺馬克沁一直處於啞火狀態,他估計他們的正副射手,就在剛才被點名報銷了。
這個機槍射手安靜地等待事情的圓滿結束。
他聽到了騎兵掠過廣場的聲音,聽到了手雷爆炸時,聽到了一種高射速的步槍嗵嗵嗵嗵的射擊聲,聽到了血肉中彈,人員仆地的聲音……當槍聲漸行漸遠,直往城西奔去時,廣場四周終於安靜下來。
這個正射手像冬眠許久的動物爬出地表一樣,慢慢地探出腦袋,驚奇地四下張望。
他發現台階上台階下都一片血肉模糊,譚中校衛隊的那處沙包工事,似乎中了手雷,隻見包括正副射手在內的幾個人橫七豎八地耷拉在工事周圍。
一個戴眼罩的獨眼龍橫屍階下,他知道那是一個夥計模樣的人近距離擊中他的,連開了三槍,估計這獨眼龍是不活了。
那中了槍的駱團總不見了,譚中校不見了,特派員也不見了……廣場上趴著數不清的團丁們,也不曉得他們是死了還是呆了,許久都一動不動。
“他娘的,跟你這慫貨搭檔真晦氣!”正射手偏頭睥了一眼還窩著像條死狗樣的副射手,他一邊慢條斯理地說著,一邊好整以暇地扯過落在沙包上的彈鏈,慢慢悠悠地搭上了彈倉,然後低下頭來瞄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