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倫佐接著也跨上了馬匹,示意著雪爾曼斯,可雪爾曼斯卻遲遲不肯驅動馬匹,他隻是低垂著頭,似乎死了一樣。
“福音教會,福音教會有太多禁忌的秘密了,洛倫佐,它從曆史開始轉動之時,便已經出現在了世界之上,在這千年之中一直與妖魔作戰。”
“可福音教會又是從何開始的呢?《福音書》中記載的那樣?一群不畏死的人,前往那北方冰海之後帶來改變世界的知識……可這知識又是從何而來,歸根溯源,它應該有個起始的點才對啊!”
“這應該是我來問你的!”
洛倫佐吼道,他憤怒地抽打著雪爾曼斯的馬匹,好令它奔跑起來。
兩個孤單的身影在雨幕的綠野上奔馳,冰冷的雨絲敲打著雪爾曼斯的臉,他太困了,但還是用力地保持著清醒,不肯閉上雙眼。
“洛倫佐·霍爾默斯!”
他大聲地喊道,乾枯的手一把勒住韁繩。
“你他媽究竟要乾什麼!”
洛倫佐憤怒地吼道,他們已經成功了,隻要繼續奔跑下去,就能逃離獵魔人的追殺,可雪爾曼斯此刻卻帶著微笑慢悠悠地問道。
“有煙嗎?”
洛倫佐愣住了,有種奇怪的感覺,可他說不上來。
老人被雨澆得濕淋淋,可還是笑著看自己。
“我記得你說過,煙草是欲望,而信徒應該遏製自己對那些的渴望。”洛倫佐曾聽過他的布道。
“都要死了,我虔誠了一生,神不會在意這些的。”
洛倫佐沉默,他拿出了香煙並給雪爾曼斯點火,可這雨太大了,風也太大了,火燃起了好幾次,才勉強燃燒起來。
雪爾曼斯抬起手,遮住香煙,以免被雨水澆滅,他叼煙的姿勢並不標準,用力地吸了一口,被嗆得不行,發出痛苦的低鳴。
“你不會吸煙?”
“人生第一次!不過吸食這東西的感覺真不好,可為什麼你們這些人還這麼喜歡它呢?”
雪爾曼斯叼著香煙,感受著那喉嚨間的辛辣,有些不解地問道。
“要是還有酒就好了。”
他又繼續說道,他虔誠地活了一輩子,可在這最後時刻見鬼地放縱了起來。
“雪爾曼斯……”洛倫佐念著他的名字。
“很高興,生命的最後是遇到了你,洛倫佐·霍爾默斯,而不是什麼彌格耳,或是塞尼·洛泰爾。”
雪爾曼斯說,緊接著衝洛倫佐用力地微笑,那笑容真的很難看。
“雪爾曼斯,我們現在還有機會逃掉的……”
“沒機會了,洛倫佐,獵魔人不會放過我的,而我也已經離不開了。”
他說著,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可能這就是我們博爾吉亞家的宿命吧,始於毒藥,終於毒藥。”
這時洛倫佐才發覺雪爾曼斯的臉色開始變得鐵青,黑色的血從傷口之中溢出,散發著不詳的氣息。
那爆炸的毒素也波及到了他,經曆了這麼多,這個老人終於再也撐不住了。
“我快死了,就讓我多講幾句廢話吧。”
雪爾曼斯說著從懷裡取出自己的筆記,在這麼激烈的戰鬥後,那筆記依舊完好無缺,唯一的瑕疵是其上多了些許的血跡。
“這是我的筆記,裡麵記載我……不,記載著博爾吉亞家對於福音教會的全部記錄,不過要小心,洛倫佐,知識是被詛咒的,當你觸及到某些時,你便會被某種東西盯上!”
哪怕要死了,可當提及這些時,雪爾曼斯還是感到了不安與恐懼,就像命運一樣,在今天他觸及了這些禁忌,於是他也在今日死去。
洛倫佐接過了筆記,它是如此的沉重,宛如山石一般。
“為什麼呢?”
洛倫佐不明白。
“這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像一個人要死了,可他還有著巨大的心願,一個無比大的心願,大到能讓人暫時舍棄所有的立場與善惡,所有的一切都隻是為了這個心願……
你不是個好的人選,洛倫佐·霍爾默斯,你和薩穆爾一樣,他為了什麼所謂的勝利而活,你也是偏執的為某種東西而活,不然你也完全可以在聖臨之夜後躲起來,而不是在今日這裡與我見麵。”
雪爾曼斯無力地歎息著。
“你們這種人我見得太多太多了,為了權力的彌格耳,邪異的塞尼·洛泰爾,甚至說是執著於黃金時代的洛倫佐·美第奇。
你們都是這樣的人啊,偏執於某件事的瘋子……可我做不到,我是個聖徒啊!我是要注定上天天堂的啊!又怎麼可能和你們這些魔鬼為伍呢?”
最後看一眼那藏有秘密的筆記,雪爾曼斯心滿意足,輕聲低語著。
“其實……我也不想把這些囑托給你們這樣的人啊,可也隻有你們這樣的人,才能不擇手段的完成某件事。”
雪爾曼斯不再說話,他用著最後的力氣,驅動著馬匹,緩緩地轉過頭,朝著那莊園的方向。
“我的信徒已經赴死了,我又怎麼能拋下他呢?更何況隻有讓他們看到了我的屍體,他們才會徹底放棄。”
“而且我已經逃得太久了,我已經沒力氣去逃了。”
馬蹄踩壓著青草,雪爾曼斯慢慢地與洛倫佐拉開距離,洛倫佐看著那悲涼的背影,終於忍不住地喊道。
“雪爾曼斯!雪爾曼斯·博爾吉亞,你為了你的神獻出了一切,一切的一切,你真的覺得它存在嗎!”
如果所謂的神真的存在,那麼神又怎麼允許有那名為妖魔的邪異存在,如果神真的存在,為什麼神從不回應信徒的祈禱。
雪爾曼斯停下了,雨幕將他與洛倫佐隔離,就像生和死的世界般。
“洛倫佐·霍爾默斯先生……這個世界太殘酷了,生與死,悲歡離合,更不要說還有那些詭異的妖魔。
所以人總要信些什麼來欺騙自己,對吧。”
風裡傳來他那蒼老的笑聲,雪爾曼斯不再回頭,他咬緊了嘴間的香煙,用力地吸氣呼氣,戰馬開始狂奔,他就像一把無比鋒利的劍,狂奔中切開了所有的風和雨,此刻什麼東西都追不上他了,就連影子也被遠遠地甩在身後。
仿佛時光都被逆轉了起來,他就像個年輕人一樣高呼怒吼,熱淚盈眶。
遙望著那在雨幕中不斷模糊的身影,直到在這場大雨的儘頭燃起絢爛的火光,在那光芒的映照下,洛倫佐看到了那漆黑的剪影,他如赴死的聖徒般衝向了那燃燒的天國。
“從此以後,自有公義的冠冕為你存留。”
風裡傳來無名的聖歌,做著最後的彌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