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十八接過對方的瓷杯和紙包，支起鼻子嗅了嗅。
『這壺酒還欠些火候，香氣過於濃豔，影響了入口的第一感覺，而當酒漿滑入喉嚨時，還會留下一股黏澀感……如果能有兩三顆橄欖搭配海鹽下酒，整體的口感可能會更好。』
他的建議準確且恰當。
烏鴉總算體會了到小酌的樂趣。
『聽說你最近遇到了麻煩，』他實在很會破壞氣氛，『麻煩源於你的一位朋友，那個化名「張謙」的男人。』
『看來你很關心他。』胡十八看著對方，不經心地一笑。
『我想找他做筆生意，結果話沒說完，就被當麵拒絕了，』一口又一口，烏鴉啜著小酒，好像被情人拋棄的怨婦，『或許你能幫幫我。』
『看來你也遇到了麻煩。』
『有位金主開了一個我沒法拒絕的價格，雇我追捕一個特彆棘手的家夥……若是沒有張謙，我便無法完成這次的委托。』
酒能使人健談，也能讓人沉默。
胡十八在反複咀嚼對方的話。眾所周知，烏鴉是一種狡猾而凶殘的鳥類，擅長欺騙和背叛，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正因如此，所有輕信烏鴉的人，都不會收獲好下場。
『有人說，烏鴉是帶來厄運的凶鳥。』
『這些可憐的小家夥隻是在提醒人們，厄運即將來臨，』烏鴉歎了口氣，仿佛很是無奈，『如果它們真有那麼大的本事，又怎麼會混成如今這副德行？』
『你應該清楚，張謙不喜歡被人利用。』胡十八舉起蓮花銀盞。
盞中的酒已經涼了，如同失去溫度的屍體般冰涼。
秋蓮脫殘瓣，冷酒祭亡魂……
『說得不錯，他的確不喜歡被人利用。』皮箱和木盒都在烏鴉的手邊，皮箱已經被翻開，木盒也已見光。
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箱底到底裝了什麼，盒裡是否還有彆的東西。
烏鴉從不畏懼挑戰強者，也從不挑剔食物的好壞，所有敗在它們手下的對手，都會成為這些家夥的口糧。
火焰漸漸黯淡下來，泥壺中的酒卻已沸騰。
『我好像該走了，』昂首飲儘杯中酒，烏鴉隨即高高挑起大拇指，『胡老板的酒，當真是極好的！』
『你準備的下酒菜也不錯。』
『酒逢知己千杯少，隻可惜不能喝個痛快，』烏鴉擺了擺手，趕緊收起木盒，鎖好皮箱，『下次定要與胡老板持螯把酒，吃他個開膛破肚，喝他個無法無天！』
他的動作乾淨利落，頃刻間便已收拾妥當。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隻見烏鴉退出被火光照亮的領域，連同那口神秘的舊皮箱，漸漸融化在了黑暗中。
酒已喝完，用來盛酒的白瓷杯，卻被遺留在了桌上。未來的某一天，那隻烏鴉會載著厄運歸來，取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樹影搖曳，午夜將至。
胡十八重新燃起一爐炭火，替即將造訪的客人煮了一壺酒，即使他明知道，這位客人一向滴酒不沾，也不是為了喝酒而來。
『真是辛苦你了，』胡十八翕了翕鼻子，邊笑邊搖頭，『看樣子世界上又少了一顆完美的蘋果。』
不知何時，老金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