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號1994!
老金在前塵一共做了三件事。
前塵有條不成文的規定,你可以不點昂貴的酒水,但是不能不點歌。當然了,所謂的「點歌」隻是走個過場,因為真正擁有選擇權的,是那台被稱作「店長」的古董點唱機。
點唱機播放起理查·施特勞斯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這是專屬於老金的歌。
她是來送信的。
如果這個世界隻剩下一個會寫信的人,那麼這個人必定是胡十八。無論相隔多遠,他與張謙始終保持著書信上的往來,每月一封,三張信紙,洋洋灑灑千餘字,內容天馬行空,既有近期的見聞,也有偶然的感悟。
而在疊信的時候,小胡通常會采用「外露姓名法」,即在折疊信箋時,有意將收信人的名字展露在外麵,這樣做既能表達自己的尊重,還可以給人以親切的感覺。
這次卻不一樣。
信封裡隻有一張信紙。信紙先被縱向折疊成三頁,隨後攔腰對折,兩端一高一低,這是典型的「以低示己法」。
此法意在表示寄信者的謙恭。
空蕩蕩的吧台前,老金仍舊佇立在原地,未曾挪動半步,一對如絲的媚眼瞬也不瞬,緊盯著張謙的雙手,不敢有片刻走神。
那是一雙神奇的手,也是一雙受詛咒的手。
那雙手的主人知道老金想要什麼,一直都知道。隻見他端起玻璃杯,淺飲一口白水,隨即從一個誰也想象不到的地方,好似變魔術般地取出了一顆蘋果。
不等對方出手搶奪,張謙已經將蘋果送到了她的麵前。
現在的他實在沒有玩鬨的心情。
光禿禿的吧台上,那杯苦艾酒終究還是沒能等來自己的主人。
『她為什麼總想搶走你的蘋果?』點唱機忍不住問道。
『我還以為你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一個人知道的東西越多,就越不快樂,所以我寧願自己遲鈍一些,也不願意成為全知全能的孤家寡人。』
『所以人該學會裝傻,偶爾做回笨蛋,對嗎?』張謙像是在詢問店長,又像是在詰問自己。
胡十八僅在信裡寫了一句話。
「紅塵百丈,濁酒一壺,願與君共謀一醉。」
『我得走了,至於今晚的花費……』張謙果然還是沒有辦法欺騙自己。
『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有位姓唐的小姐已經提前幫你結了賬。她要我轉告你,半夜三更,不用特意打電話道謝,如果膽敢擾了她的美容覺,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
點唱機換上一種不男不女的聲音,嗲聲嗲氣地道。
真是令人頭痛的惡趣味。
『她還說了什麼?』張謙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隻妖精不會白白借錢給彆人。
『那位唐小姐要你把心放在肚子裡,那筆錢隻是預支了某個小壞蛋未來三年的薪水……真不知道是該同情你,還是該羨慕你,嘿嘿嘿!』
除了資金上的支持,唐可媛還委托前塵,查到了胡十八今夜的落腳處,一家開在僻巷深處,鮮有客人光顧的高級咖啡廳。
她為什麼要做這些事,這樣做能為她帶來什麼好處?
思潮起伏不定,張謙始終沒能參透對方的動機……不過幸好,他是個有條理的人,分得清輕重緩急,懂得什麼時候先做什麼事,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
他會設法弄清個中的緣由,但不是現在。
陰冷的夜,陰冷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