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可媛出神地望著前方,眼前浮現出一副讓人心碎的場景。
天上下著小雨。臭氣熏天的垃圾堆裡,一個遍體鱗傷的少年正在不停發抖,像隻煮熟的蝦子,蜷縮在被人遺忘的角落,獨自忍受著傷痛。
一柄紙傘走近,隔絕了風雨,帶來一絲甜甜的馨香。
少年竭力撐開高高腫起,幾近封閉的傷眼,一時間竟有些癡了,但是隨即,所有的景慕與憧憬,都變成了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
『滾!』他吐出一口帶血的粘痰,口齒不清,下達了決絕的逐客令,『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快給我滾!』
紙傘垂了下來,伸出一隻好看到無以複加的纖纖素手。
啪!少年強忍痛楚,拚勁最後一絲力氣,揮開了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援手。
『快滾,聽到沒有!』
他隻想爬起來,逃走,逃得越遠越好,再也不回來。
他實在無法麵對現在的自己,麵對那柄繪滿牡丹的錦繡紙傘,麵對那張美如夢幻的絕世容顏,麵對那雙多愁善感的溫柔眼波,以及……眼波中閃爍的淚光。
美麗的玉手再度舉起,伸向了少年的臉。
他想躲,卻又無處可躲。
那隻手真的好暖,好暖……少年的眼圈已經紅了,可是仍咬著牙,攥著拳,不讓一滴眼淚落下,不讓一絲暖意流入心房。
他狠下心,推開了那柄紙傘。
無奈,此刻的他早已是衝風之衰,強弩之末,渾身上下再也擠不出一絲力氣,再也燃不起一點怒火。
他投入了她的懷抱,弄臟了那件酒紅色的旗袍,將身上的惡臭悉數傳染給對方,也將所有憤怒、無助與不幸,儘皆交予了這個陌生的女人。
陌生而神秘,但是絕美的女人……
一震醒來,少年還未來得及理清思緒,便已無比痛苦地呻吟出聲。
『原來你是知道痛的。』聲音來自窗邊,離病床足有五米遠的落地窗邊。
伴隨著骨節摩擦的劈啪聲響,少年萬分艱難地轉過頭,循著聲音,迎上一雙笑意甚濃,但又略顯疲憊的俏眼。
『原來你不是啞巴!』他的口氣很衝,詞鋒也很犀利,可是偏偏底氣不足,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的,反擊的威力自然打了個對折。
女人偷偷一笑,風情萬種地橫了少年一眼,嘴上卻是不饒人。
『好個沒良心的小鬼!姐姐我費心費力地救你,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物,花錢替你治傷,到頭來卻換來了這樣一句話……嗬,你可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
『什麼姐姐妹妹的,也不害臊,就你這歲數,當我的親媽……呸呸呸,當我老師的親媽都有富裕!』
『就知道你這個小鬼上道兒!』打蛇隨棍上,女人哪肯放過對方的破綻,『來來來,叫一句“親媽”聽聽!』
『去你……』話到半截,少年忽覺不妥,於是趕緊改了口,『就是打死我,老子也不會認賊作母!』
一陣香風拂麵,麗人已經站在了病床前。
『知道啦知道啦,牙尖嘴利的小鬼!』她忽然俯下身,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姐姐向你保證,永遠不會傷害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