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柔已不記得自己是何時昏過去的,隻記得翌日醒來的時候已是霞光萬縷,窗外有鳥兒嘰嘰喳喳吵著不停,不知是聽到了什麼動靜,一瞬,飛得毫無蹤跡。
枕邊空無一人,恍若昨夜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荒謬的噩夢。
渾身酸疼刺痛的讓她動彈不得分毫,隻將被衾擁緊了幾分。
——“你是妓。”
心頭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用力地撕扯,比身上的痛楚更強烈千百倍。
人往往都需要如此,需要以更加刻骨銘心的疼痛來忘記令一種疼痛,可到頭來,不過是讓自己遍體鱗傷。
不是不痛,而是因為痛的麻木。
楚柔強忍著身上的疼痛,起身將自己一身的狼藉整理了好。
“楚柔她不是賣藝不賣身的嗎?昨夜還不是把自己賣了。”
“彩蝶姐姐你想什麼呢,這裡可是幽夢居,她不過就是自恃清高罷了,不是不賣,而是沒找到好的買家。”綠衣女子纖細的手指捏了顆葡萄放進了嘴裡。
幽夢居這種地方白天並無甚生意可做,一眾穿著豔麗,濃妝豔抹的姑娘圍在桌前談論得熱鬨。
“就是,從前不過仗著有點琴技幫媽媽賺了不少銀子,不過就是吊人胃口這點伎倆,等到找到好的客人,任她從前裝的再好,還不是第一個衝上去!這朝都裡的女人誰不想和夏王沾上點兒關係?況且夏王他又很少來我們這種地方,誰不想要這個機會。”
將這些聽個滿耳的楚柔並未出聲,撫著階欄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幾分,隻做什麼都沒聽到一般從階上走了下來。
“咳!”
坐在桌前的女子注意到了從二樓走下的楚柔,眼神一飄,向眾人使了個眼色,一眾人向楚柔望了一眼,都不約而同地住了聲。
“柔姐姐。”
見楚柔走來,海棠忙過來,虛挎上她的手臂,笑得意味深長“姐姐昨夜可是辛苦了呢!”
“是啊,柔姐姐,咱們都知道夏王他甚少踏入這風流之地,如今定是對姐姐慕名而來,以後對姐姐亦定是多有關照,姐姐定不要忘了妹妹們啊。”幾個圍過來的姑娘隨著海棠附和著。
彩蝶將手中的一串葡萄向果盤中一扔,眼珠一翻,道,“你們想攀高枝兒最好是攀對人,這夏王能給的關照不過是打賞些首飾珠寶,又能比一般的客人好多少?難不成你們還認為夏王會娶了一個青樓女子?”
說到最後一句,彩蝶哂笑出聲。
“且不說這出身,但是憑這夏王同夏王妃之間的感情誰人不知,夏王他從不踏足尋常男子常來的風流之地,誰又不知便是因著夏王妃的緣故。柔妹妹,你說是吧?”彩蝶眸光睨向了楚柔,微微一笑,語罷,將一顆葡萄悠悠地放入了口中。
楚柔低眸一笑,並不曾言語。
一眾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什麼,至始至終,所有人中隻有楚柔一語不發。
他們之間的事隻有她一人清楚罷了。
不知若她們知道也知道了這些,羨慕的會不會繼續羨慕,嘲諷的會不會繼續嘲諷。
而至於當下多次被她們提及的夏王妃,她又怎會不知呢。
兩年前,聖上親自做主為夏王選妃。
夏王手握兵權,這婚配看似簡單卻牽扯無數。朝中不少臣子皆有意將自家女眷許配給夏王為妻,為的不過是同夏王締結下的這份婚約。
婚約,亦是盟約。
夏王一直婉言推脫,後來聖上有意將一母所出的嫡親妹妹許配給夏王為妃。
兩月後,夏王大婚,娶的竟是一個從小父母雙亡,被先帝身邊一個不受寵的妃子從小帶在身邊的郡主。
此消息一出,一時不少人皆認為是謠傳。
沒有人知道夏王為何會選擇娶這樣一個身後沒有任何政治勢力的女子為妻。
若不是夏王的緣故,大家都不曾知曉宮中有這樣一位郡主的存在。
據說,當日夏王跪在聖上麵前,說此生非此女不娶。
一時,夏王同新娶的夏王妃成了人們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從前這個不受寵的郡主一時亦成了朝都所有女子傾羨的對象。
人人相傳,夏王對夏王妃一見鐘情,隻於宮中見過一麵便就請求聖上賜婚。
有人說,夏王妃生得美豔動人,才能讓夏王為之如此傾心。
記得有一次她於茶館聽書,說書人津津樂道的便就是夏王同夏王妃之間的情愛牽絆。
說道最後,說書人喝了口茶,微微眯了眼眸,說,沒有人見過夏王妃的容貌,亦沒有人知道夏王妃是否真如傳言一般傾國傾城,但既然像夏王這樣有政治抱負的男子能放棄這大好的聯姻機會,那隻能說明,夏王是真的愛了。
聽書的人大多是青年男女,亦皆沉醉於說書人講得生動的故事。
人群中,隻有楚柔低眸一笑。
她亦認為,他是真的愛了。
“柔妹妹,不知妹妹從前所言的‘賣藝不賣身’還做不做數?”
彩蝶輕輕挑眉看著她,此話一出,不少人向楚柔看了來,好奇著她的回答,也有人掩帕一笑,似是不想。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一襲紅裙的紅姨快步過來,做著哄散的動作。
“哎呦,你瞧你,妝都花了,還不快去補補。還有翠竹啊,你這支簪子和你這身衣服真是不搭,還不快去換支好看的來戴?”
翠竹同幾個姑娘匆匆回了房,其他人也都散了去,彩蝶站起身時睨了楚柔一眼。
紅姨打量了楚柔一眼,唇角抿進一抹笑,手撫發髻,蓮步輕移而去。
她本想待昨夜過後說服這柔姑娘自此接客,可誰知今日黎明時分,夏王離去前丟給她一包黃金。
“以後莫要再讓她見客,若不然,本王會讓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