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人格!
按說,上次的任務,昭和明華的配合打得還算是不錯的。雖然說最後的一些細節上還是有些脫節,但總體來說還是步步為營的。對於沒有太多雙人戰訓練經驗的能力者們來說,算是不錯的了。
但不知為何,自從上次回來之後,一周多的時間裡,昭就一直仿佛有些心事的樣子。
耀晴發現了。昭,無論何時,走在路上,都是微昂著頭,帶著一抹笑——有些陽光,又略帶著些邪氣。可最近,昭似乎習慣看向前方的地麵,臉上的表情也帶著些許凝重。耀晴有時候跟他打招呼,他也回應,但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但耀晴暫時還沒問。她知道,這些人如果真的有麻煩事,自然會說出來的。自己其實也不好管太多。
明華自然也發現了。所以,有一次訓練完之後,她輕輕飛到昭的島上,敲開房門。他們的宿舍其實挺簡單的。普通的床、書桌和櫃子,擺放在十餘平米的空間裡,沒有其他多餘的東西。
此時正是晚七點多,剛剛開完晚會,接下去的時間應該是自由活動的時間。不過因為在這裡沒有太多事可以做,他們一般都是選擇自己訓練或者看一點書。
明華進門,輕輕坐在床沿。床收拾地很整齊,被子疊起來放在一角。昭看到明華進來,於是坐在她的旁邊。
“怎麼了?有事嗎?”
明華輕輕搖頭,“倒是我該問問你,最近怎麼了?感覺總是心裡有事的樣子。”
“啊……”
昭頓了頓,似乎是在措辭。他接著說道“是……是這樣。其實,過幾天,就是我的十八歲生日了。按照我們家族的傳統,應當是要回家一趟的。”
“嗯。那很正常啊,要成年了嘛。然後呢?”明華不太懂,因為這並不是一件很值得擔心的事。
“其實……按照家規,應當是……我跟你一同回家……”昭聲音越說越小,但很清楚。明華聽到“一同回家”四個字,臉微微漲紅,但隨即笑了。“這,是要過門了嗎?”她打趣道,想要緩解一下氣氛。
“不,不是。隻是……”昭話說到一半,又有些猶豫。
“到底是怎麼了?”明華從沒見過昭這樣。戰場上,昭從來都是呼嘯馳騁,再危險的境地也能笑著麵對。
“因為,可能,我們以後會到神族的世界,會走很遠。但我相信,你和我還應當是在一起的。對嗎?”
明華點點頭。
“既然如此,我想用這次機會,對家人表明,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祝福。”
明華這才明白。“原來是這樣啊。嗯……想法挺好的。所以,你擔心的是什麼呢?”
昭抬頭,說道“其實……我怕你會不同意。”
明華看他一反常態、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禁笑了出來。“你怕了?刀光劍影你都不怕,還會怕這些?”
昭看明華笑了,於是放下心來,也輕輕笑起來。他握住她的手,說道“因為,你對於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兩人靜靜坐在床邊。
一會,明華說道“不過,這件事還得找隊長。”
昭也是此意。於是兩人飛到耀晴的島上。
“什麼?回家?”
耀晴的反應也在兩人的意料之中。
“畢竟是成人禮嘛。還是比較重要的。”昭說道。
耀晴略思考了一會。神族是十五秩為成年,也會有成人禮這樣的儀式。地球這邊,據耀晴了解,已經不太重視這些了;不過對於昭這樣的大家族來說,倒也屬正常。
“我向上麵申請一下吧。雖然說現在對於保密的限製放寬了一些,但這事我也不敢打包票。”
“謝謝隊長!”兩人說完,就離去了。
在昭生日兩天前的晚上,通行令終於是批下來了。
耀晴找到他們,說“上麵也與昭的家人取得溝通,定在明天下午五點乘專機出發。昭家裡有私人飛機,比較便利,所以就降落在金安城機場,隨後轉機到家。過完生日後的第二天早上返程。這樣,具體安排清楚了吧?”
兩人點頭。第二天上午,兩人準備隨身的行李。不過,來回就兩天,似乎也沒什麼可帶的。兩人各自帶了幾本書。
不過——“哎,對了,昭,我應該穿什麼啊?”明華問道。
“這……按道理當然是要穿正裝了。”
“正裝啊……”她想一想。她帶過來的幾件衣服都是休閒裝和運動裝,如果向記憶更深處回憶的話……她似乎沒有遇到過需要穿正裝的場合。“可是,我沒有正裝啊。”
“嗯?其實,你的作戰服不就是正裝嗎?”
作戰服?明華想。對了,她的作戰服正是一件綴著青藍色的白色旗袍,素雅精致,倒也不失為一件不錯的正裝。隻是天天穿在身上,反倒忘記了作戰服是正裝這種事。
下午,兩人站在海邊。昭身著一身西服。昭本來就身材勻稱,搭上筆挺的西服,還有標致的側臉,確實是帥氣。明華身著旗袍,站在昭身邊。在昭黑色西服的筆襯下,旗袍白色的底顯得更加純潔。她左手挽一小隻提包垂在身側,右手搭在左手腕上,旗袍略略勾勒出胴體的曲線,顯得矜持卻又不失韻味。
兩人各自看看對方,輕輕地笑。是啊,自從來了這裡,沒有多少時間打扮自己,也沒有多少時間關注對方。但稍微裝束一番之後,卻也正是極好的一對佳人呢。
兩人坐上一架飛機。即使是小型客機,因為上麵隻有駕駛員和他們兩人,依然是顯得空蕩蕩的。
昭隨便選了一排,坐在窗邊;明華坐在昭的身邊。
窗外,太陽已經擦著海麵;海上映照出一條波光粼粼的通路。天空中沒有雲,隻有前方的一小片天空被染成了紅色。他們就靜靜地,在天與海之間穿行著。陽光是靜謐的。太陽仿佛靜止了一般,安定地鋪撒著輝光。大海也是靜謐的。在這樣的高度上,似乎就連海浪的翻覆也被隱去了,隻剩下來回閃爍的反光。這一道光的通路,如同金色的地毯一般,又仿佛是他們的未來……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手搭在一起。他們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和心跳,能感受到對方的心情,能感受到對彼此的欣喜和依靠。之前的他們,或者是所有沒有談過戀愛的年輕人,或許都會想——啊,如果真的談戀愛了,那該是多麼尷尬的一件事啊!兩人一直待在一起,該說什麼呢?該做什麼呢?也許一個星期,不,也許隻要一整天就會再也無話可說了吧!如果膩在一起,也許隻要短短的幾天就會感到索然無味了吧!在那麼多的時間空白裡,當一切的新奇與未知都慢慢退去神秘的外衣,當一切刺激都化作平淡……既然如此,所有的長相廝守,所有的白頭偕老,似乎都成了未解之謎……還有,還有柴米油鹽的細碎生活,還有所有的煩惱和壓力……
但是,也許隻有當真正墜入愛河之中,真正找到心意相通的另一半,才會懂得吧!兩人在一起,為什麼一定要說些什麼呢?為什麼一定要做些什麼呢?僅僅是在一起,僅僅是兩人呆在一起這件事,就是多麼快樂啊!你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逐漸加快,你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慢慢升溫,你能感覺到多巴胺在血液中逐漸溢散開來……握住心愛之人的手,彼此的心仿佛連在一起,彼此的感覺仿佛交融在一起,彼此的想法仿佛契合在一起……兩人仿佛就是相互吸引的粒子一般,碰撞出無窮無儘的快樂的能量。僅僅是兩人呆在一起,不需要再做任何額外的事——亦或是說,此時此刻,再做任何的動作,說出任何的話語,都是多餘的。因為各自的情意,各自的思想,各自的那一份開心和激動,都能夠完全地傳達給對方。快樂的心情相互傳遞,又生出更多的快樂……這種快樂是永恒的,正如人的思想是永恒的一樣,不會褪色,不會消散,不會老去,也不會因為生活的揉搓而黯然無光;相反,這種快樂會經曆時間的打磨,激勵出更加奪目的光彩……正是這種情感,支撐著人類種族曆經磨難走到如今。它是世界上最高貴、最聖潔、最令人動情的情感。
兩人無言。飛機平穩地飛著。太陽落至海麵之上,輝光映照著他們的臉。
昭依舊是望著窗外。明華則將目光悄悄移到了昭的側臉。夕照之下,昭的臉顯得更棱角分明,透露出一種與他平時形象不符的沉穩和成熟。
她到底是為何被他吸引的呢?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喜歡她?或許肯定沒這麼簡單。但她也說不出來。她輕輕笑。這種情感,畢竟是很複雜的呢。
也許是聽到了她的笑聲,昭回頭,輕聲問道“怎麼了?”
明華還含著些笑意,搖頭,“沒什麼。”
她有仿佛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說道“對了,要不,給我講一講,你們家族的故事吧。”
她用了“家族”兩字。她大概知道,昭的金安皇甫氏也算是大家族了。不過對於細節,他從未提起過,她也從未問過。或者說,班裡所有人,都僅僅是把他看做一個有錢的少爺,卻沒有人知道更多的事情。
“也對。應該講一講的。”昭說。
“金安城的皇甫氏家族是明朝遷到sd省的。祖上世代讀書,常有功名,家產和聲望慢慢地累積起來,人丁也逐漸興旺。家族在清朝中期達到頂峰,接連出了兩位巡撫。到清末,皇甫氏逐漸轉仕為商,拿到了周圍一些地方的開山令,積累了一些資本,隨後便投入到實業家的行列之中。
“曾祖皇甫希接手家業之時,正好是抗日戰爭爆發的年代。麵對嚴峻的形勢,曾祖一麵著手西遷;一麵決定轉型,利用現有的車床設備,生產槍支彈藥,支援人民軍隊。當時的情況確實艱難,但員工和人民的熱情是擋不住的。最終,工廠挺過了艱難時期,挺過了抗戰,最終遷回山東。家族之中,除了高祖這一支,其他的人都在投身誌願軍抗戰過程中不幸遇難了。
“建國之後,因為皇甫氏家族對於抗戰的貢獻,家族企業被冠以了‘紅色企業’的頭銜。祖父皇甫建順勢推進公私合營,成為一家半公有的中大型軍工企業,專門為人民軍隊生產軍備,逐漸發展壯大。
“祖父獨子,是為先考皇甫烈……”
“先考?!”明華不禁道。
昭輕輕點頭。“父親在我七歲那年因為車禍去世了。”
明華輕吸一口氣,頓了頓,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短暫的沉默。
昭接著說道“但是,其中的緣由很複雜。”
明華還未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
昭自顧自地繼續講“父親接手企業之後,著手推動技術革新,從原本的軍用士兵裝備生產轉到了軍用新型武器的研發生產上,同時也加強了與國家的合作。因為有一種材料需要使用到大量的高質量鉻合金,企業決定從越南長期進口鉻鐵原礦。國家也為此批了一條貨運火車的班次。
“問題就出在這裡。越南那邊活動的毒梟先後派人找到金安的黑社會,要求父親為他們槍支。父親斷然拒絕。這當然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隨後,他們提出了讓步條件。因為這一趟貨運列車是專線,安檢比較鬆,他們要求利用這趟列車為他們運輸製毒原料。”
“這……藏毒?”
“不是那麼簡單。普通的藏毒方法當然會被查到。但是,如果直接將原料撒到礦石表麵,再收買金安市的工業廢水處理工廠,從洗礦廢水中提純出化學原料,就很難被查出。他們以為,這種方法對於父親來說沒有任何不利。即使事情敗露,那也是雲南口岸那邊的責任,父親完全可以以‘毫不知情’輕輕將責任推開。他們以為,在這樣的威逼利誘之下,這樣的利人利己的合作,父親是絕對沒有理由拒絕的。
“可他們不知道,父親,就真如他的名字一般,是個堅守本心的剛直的人。”說到這裡,他輕輕笑了笑,帶著些許的無奈,卻又透露出一種自豪。“父親一麵穩住他們,一麵準備聯係警方。可惜最後,事情還是傳到了他們的耳中。所以他們選擇除掉父親,於是策劃了一起交通肇事案件。
“當然,當時的我還不知道這一切,也是後來才逐漸搞清楚的。”
明華從來不會想到,一個陽光又不羈的男生,竟然有這樣的往事。他是如何能夠接受父親離去的事實?又是如何麵對同學異樣的眼光?又是如何在那一個個默默惆悵流淚的夜晚,安撫自己,告訴自己要向前走的?
她不能體會。她甚至不敢去想這一切。陰陽兩隔,無疑是人與人之間無法突破的鴻溝。它阻斷了所有的交流,斬斷了所有的可能,一切的一切隻剩下記憶,隨時間流逝而慢慢變得如泥牛入海,再也看不真切。這是世間最深的絕望。她不能想象一個經受了這樣絕望的家庭會是怎樣的;她不能想象一個有這樣絕望童年的孩子是如何成長的。
但昭就這樣經曆過這一切,並最終出現在她麵前。她這才感受到,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之前,是一顆戰士一般堅毅的心。
昭接著說道“因為皇甫氏隻剩我們這一支,企業的大部分股份由家母管理。父親死後,母親搬到了金安市的郊區,買下一片莊園,直到現在。”
又是許久無言。
“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的故事啊。”明華感歎道。“對了,話說,你既然是這麼大的家族,怎麼會到蒼狼縣這種小縣城裡來上學呢?”
“這……在出了那樣的事之後,母親希望我能夠過平靜、平凡一些的生活,於是把我送到了其他地方上學。這也算是父親的遺願吧。比較複雜,到了那邊你就明白了。”
窗外,天色逐漸變暗。雖然說他們是五點從巴布亞新幾內亞的莫爾茲比港機場起飛的,但兩人一路也聊了不少,算上時差,差不多也該休息了。於是兩人各自收拾一下,也便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五點多,兩人被轟鳴聲吵醒,正是飛機準備降落。
兩人走下客機。在停機坪的一邊,早有一架中型的直升機在這裡等候了。直升機旁,站有一人。見到昭,深鞠一躬。昭輕輕點頭致意,隨後與明華登上直升機。
這段飛行時間並不長。可是,隨著目的地越來越近,明華的心裡卻越來越沒底了。畢竟,她一直是在普通家庭生長的,從沒有來到過這樣的大家族的莊園。若是一會,昭的家人把她錯認成侍女,那該怎麼辦?若是昭的母親問起自己讀過什麼書、學過什麼音樂或是藝術,那該怎麼回答?若是上了餐桌,該有什麼禮儀?……
她越想,心裡越緊張。但此時旋翼轟鳴,卻也不方便開口詢問昭;更何況,剛剛那人應當就是昭家裡的傭人或是管家,現在詢問,無疑是不禮貌的。她有些懊悔,昨晚沒有把該問的問題都搞清楚。現在也沒有什麼辦法。她隻好兩手緊緊抓住提包,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汗水從掌心滲出。
昭右手搭過來,握在明華的手上。他什麼也沒說,但明華明白他的意思放心,有我在。
直升機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並逐漸降落。明華從窗外看到,一小片森林分隔開農田,森林之後便是草坪、花園和河流,包圍著的是一幢精致的彆墅。直升機降落在莊園的一角。
兩人走下直升機。這是一小片停機坪,後麵是一圈圍欄。麵前就是廣闊的草坪。一旁,一位衣著素黑的女士微微笑著,看著他們;身後,幾位侍者雙手交疊站著。
昭快步走到跟前。畢竟是一年未見了,一時間千言萬語,卻又說不出來。
“母親。”昭說道。
她握住昭的雙手,點點頭。“曬黑了呢。”
隨後,她又轉向明華。
明華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得站在昭的身邊,顯得有些局促。
她略帶著笑意地打量著明華,輕輕點頭。“明華。你好。”她伸出手。明華隨即搭上手,兩人簡單地握手。她說道“我聽昭兒提起過你。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