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短短的幾步路,孫梁就踉蹌了好幾下。
孫少爺是有影子的,是個凡人,看不見蘋兒正一動不動站在他前方。
他繼續往前蹣跚地走,軀體徑直穿過蘋兒的陰魂。
遲寧忽然體會到些傷感,鋒利如刀刃的情緒源源不斷地從心臟湧出。
這不該是他的情感,遲寧想起蘋兒站在他麵前給他蓋上蓋頭,原來那時,蘋兒把自己對喜怒愛憎的感知傳到了他身上。
孫梁拿起托盤上的秤杆,緩緩挑起了蓋頭的下邊緣。
新郎挑開蓋頭,新婚嘉禮就要成了。
遲寧有些好奇,這彆人口中的病秧子到底長什麼模樣?
可惜孫梁把蓋頭挑了一半,就突然動作一頓,像堆破棉絮似的倒在地上。
另一個人影推門而入,朝他走來,伸出手欲掀他的蓋頭。
遲寧認得這個身影,身子往後縮了一下,躲過那人,自行掀開了眼前的紅綢。
沒能掀到遲寧的紅綢,沈秋庭伸出去的手指蜷了蜷,頗為遺憾。
麵前的紅衣美人眸子清冷冷的,刻意跟他留了些距離“你回來了,可有什麼發現?”
遲寧往屋裡環顧一周,隻有孫梁暈倒在地上,蘋兒消失不見,也沒看到和沈秋庭一同行動的顧淩霄。
“顧淩霄沒和你一起回來?”
意料之中,沈秋庭聽到了他並不想聽到的名字,他彎唇笑笑,答“我們找到陣眼了,他正守在那裡。”
遲寧半信半疑。
從他進到重明鎮的所見所聞來判斷,這裡的幻陣龐大而複雜,操控著上百戶的人家,想破陣非一日之功。顧淩霄他們怎麼會如此迅速。
沈秋庭催促“孫府沒有疑點,留在這裡沒有意義。顧淩霄正尋那妖獸的位置,需要仙尊相幫。”
孫府裡都是凡人,避開他們並不難。
遲寧換了身尋常衣物,和沈秋庭出了孫府。
孫府前是重明鎮的正街,寬敞的街道上寂靜到詭異。
怪不得正午時分光線昏暗,原來是外麵起了大霧,濃重的霧氣仿佛陽光穿不透的雲層。
遲寧隻落後沈秋庭幾步,視線就被阻隔得隻能看見後者的袍角。
沈秋庭似乎探清了鎮上的路線,帶著遲寧熟練地拐了許多道彎。
遲寧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霧氣吸入身體裡,像種慢性毒藥一樣彌漫全身。
遲寧體內原本就單薄的靈力像生了鏽,結了冰,不能調用自如。
抓緊了掌心的木雕小雀,遲寧不斷嘗試著傳音過去,顧淩霄那邊始終沒有回答,寂靜如荒漠冰原。
遲寧如芒在背。
“你……”遲寧停住了步子,“你是沈秋庭嗎?”
身前的人也停下來,轉身看他,骨節分明的手來握他的手腕“我是。”
遲寧慌亂地甩開他“我找顧淩霄,我自己去找。”
他幾乎能確定,沈秋庭要帶他走岔路歧途。
“遲仙尊還真是偏心啊。”
隔著霧氣,遲寧也能看到沈秋庭的眼眸裡沒了往日的溫和,狹長淩厲,讓他想起冰冷的毒蛇。
“我是在意你們每個人的安危。”
沈秋庭忽而靠近,遲寧後退,後背抵上堅硬的牆麵。
“是嗎?”沈秋庭道,“我想要你想的要死了,你怎麼不在意我的安危,救救我?”
“你說什麼混賬話!”遲寧重重推開沈秋庭。
沈秋庭輕笑幾聲“是啊,我混賬,你那徒弟不是比我混賬十倍百倍。”
他原本不想這麼快表露心意,他在嘗試對遲寧好,讓遲寧一步一步喜歡上他。
沈秋庭戴上最文雅端方的麵皮,裝謙讓,裝和善。
學了十年醫術隻為能在遲寧眼裡更與眾不同一點。
但再努力,都比不上顧淩霄。
顧淩霄的人生總是輕而易舉,輕而易舉讓父親沈暮替他賣命,為他去死。輕而易舉成為遲寧偏疼的徒弟。
沈秋庭危險地逼近遲寧,欣賞著後者因為盛怒而劇烈起伏的胸膛“勸你不要用靈力,瘴霧中混了毒,強行使用修為會經脈儘斷。很疼的。”
遲寧不聽勸告,召出踏鴻,大霧中靈力流轉閃著白芒,劍身已經架在了沈秋庭的頸上。
“要殺我啊,”沈秋庭從容地拿出一隻白瓷瓶,“但我能給你解藥,吃下去,瘴霧就對你不起作用。”
遲寧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怎麼會有這些,你設下的幻陣?……我不曾疑心你,你竟然……”
“彆太好奇。”沈秋庭趁遲寧分神,彈開踏鴻劍的劍身,抓住遲寧的手腕反鎖在背後。
遲寧的兩隻手腕被擒在身後,擠在一處牢牢製著。他被迫轉了個身,壓在冰涼的石牆上。
沈秋庭從背後湊近上來,下顎在他肩上蹭了蹭“顧淩霄保護不了你的。你無非是和他靈修過,靈力契合,才覺得他有多麼多麼好。”
“我破除掉他的靈力標記,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