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時不可和遲寧也相處了一段時間,知道遲寧是什麼樣的秉性。
遲寧對顧淩霄,哪像是毫無感情的樣子?
顧淩霄這幾天忙得厲害,整頓軍隊,巡視領土,加固炎北王城的城牆。
他儼然有了君主的派頭,利落地把顧凜的勢力一點點收歸己有。
顧凜留給這片土地的印記逐漸被顧淩霄清洗掉。
唯一不順意的,就是得知沈秋庭叛逃。
沈秋庭在顧凜死之前,就提前帶走了顧凜的幾位親隨將領,跑到王城西麵,脫離顧氏家族的控製,成了一方之主。
他宛如潛伏的毒蛇,善於偽裝,牙尖儲著劇毒,隨時讓人斃命。
沈秋庭動作挺快,占山為王的第二日就派人遞了書信給顧淩霄。
信中大意是說無意和顧淩霄起衝突,還願意承認顧淩霄炎北王的身份。
顧淩霄看了幾眼,就把紙張捏得粉碎。
休養生息,然後再戰?
隔著信紙,顧淩霄就能猜出沈秋庭在打怎樣算盤。
不過,顧淩霄倒是很好奇,沈秋庭向他拋了橄欖枝,接下來遲寧會怎麼辦?
高聳的城門開了條縫,遲寧抵上拜帖給一位魔族士兵,後者拿了帖子,又把門緊緊關上。
人族來炎北王城了,這樣的消息不脛而走。許多城中平民來到城牆上,很新鮮地往下看。
魔族平民對人族不敏感,隻能感受到白衣人很弱的一縷靈氣,看不清麵容,似仙似人。
遲寧似乎習慣了收到這樣的注視,直直站著,微垂眸,籠袖,等城門再次開啟。
城牆上,顧淩霄目光沉沉看著遲寧,時不可跟在一邊湊熱鬨。
潘雲鶴撐著把傘,傘骨一斜,把遲寧的身影蓋住大半,擋住風雪。
顧淩霄的手指扣緊城牆石磚。
“等這麼久了還不放人進來?真這麼絕情?”時不可說,“一年前來找到我的時候,三句話不離你師尊。現在怎麼變了個人似的,被奪舍了?換魂了?”
顧淩霄一年前就來過玄斷山,目的就是找時不可。
時不可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小年輕,像對付彆人一樣同顧淩霄打馬虎眼。
不料顧淩霄湊近了,低聲說“我知道你的秘密。”
時不可盯著顧淩霄看,看到對方眼裡湧動著與年紀不相符的深沉。
時不可難得正色起來“倒是說說?”
“你開過天眼,看到過玄斷山的未來。”
吵吵嚷嚷的大街上,時不可和顧淩霄並肩而走,這麼鬆散隨意的場景下,時不可最大的秘密被揭了出來。
顧淩霄“你該是個英雄,不該蟄伏屈居,你賭一生的氣運看玄斷山的未來,卻不被城中統帥接受,鬱鬱不得誌這麼多年。”
時不可的心很熱,很久很久,沒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是啊,之後我便事事倒黴。”
時不可確實開了天眼,但隻有三次機會,三次用完之後,他就會淪為平凡人。
這是多好的天賦啊,但他的師傅,道觀裡的老方丈對他說,“眼睛看到了,雙手就能改變嗎?”
“當然能。”時不可說。
時不可不計報酬,也不管善事大小。
第一次,時不可坐船趕路,說服船長趕快停船靠岸,不然會有沉船危險。
第二次,他幫一個山村的人躲過了山洪爆發。
到玄斷山時,隻剩最後一次機會,他算出玄斷山百年後的危亡,他知道顧凜的弱點。
“我是一顆石頭,死在這裡,是我的宿命。”
最悲哀的莫過於懷才不遇。他要流落街頭,他要下雪了。
夏斐眼界高,認為道士是故弄玄虛、招搖撞騙之流。沒信時不可。時不可心裡憋著氣,藏著所有的年少意氣與無可奈何。
……
遲寧終於在炎北王宮見到了顧淩霄。
顧淩霄站在殿中央,背後是用野獸骨頭製成的,高高的王位。
他發絲束了起來,帶著玉冠,高大的身軀穿了墨色衣袍,滾邊處繡了金烏,渾身是逼人的尊貴。
遲寧抬手,掌心凝出一張錦帛,給顧淩霄看。
顧淩霄片刻就瀏覽完畢。
“你籌碼太少了,遲仙尊。沈秋庭說與我結盟,送我牛羊千匹。”顧淩霄說,“跟你停戰對我有什麼好處?士兵的刀刃都想飲血,想衝進中原。炎北太荒涼了,我們不想永遠和風雪作伴。”
今天要見顧淩霄,昨晚遲寧一整夜沒睡著,一直思考在顧淩霄麵前要說什麼。
言辭全背了好幾遍。
此時嘴還是很笨。
“拿我抵吧,我留下來。”
顧淩霄似是沒聽清“什麼?”
“做人質……”遲寧咬了咬嘴唇,明知是羊入虎口,“保證潘雲鶴不會起兵。”
沒人知道,遲寧是存了私心來的。
他想留在顧淩霄身邊,不計形式的。
畢竟沒幾天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