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衛衣的時候脖子上有處地方按上去格外的疼,簡遠摸上去才意識到大概是顧雲開昨天晚上在那裡以要吃人的力道咬了一大口,留下個圓圓的牙印,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雖然什麼都沒摸出來,有些地方已經完全複原了,隻能摸到幾個淺淺的凹陷,但還是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遠遠?”
洛璿不放心的來敲門“你在浴室裡呆的有點久了,沒有睡著吧?”
“沒有,媽媽。”簡遠聽到聲音之後立刻穿上那件衛衣,他這才發現自己套著那件衣服笑得像個傻瓜似的已經過去整整十分鐘了。
他居然在浴室裡套個衛衣傻笑了十分鐘?!
簡直跟白癡一樣。
簡遠懊惱的錘了錘自己的額頭,可是衣服又讓他想起了今天中午分開的時候,顧雲開穿得那件黑色襯衫。對方相當精明,背著的單肩包裡帶了換洗的衣物,準備充足的讓人懷疑他是早有預謀——鑒於晚上開房的計劃是顧雲開後添加上的,這個懷疑具有相當高的可信度。
戀人穿著襯衫係著紐扣,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苟,皮帶勒緊了,看起來隨時隨地都能拎著公文包出去談一筆大生意,簡直像個商業巨子或者是什麼金融名流,他站在窗邊彆那隻銀色黑帶的腕表,陽光落在緊皺著的眉頭上,全身上下的衣物妥帖的找不出任何問題來。
隻是脖頸上裸露出來的吻痕太過晃眼,顧雲開甚至根本沒費心去遮掩一下,大大方方的任由那些痕跡為他打上烙印,因而禁欲就成了引誘,嚴肅成了欲迎還拒的暗示。
簡遠想了想,覺得全世界能把襯衫跟西裝褲同時穿得這麼正經又這麼色氣的,大概除了顧雲開也沒有其他人了。
不過鑒於他的立場不穩定,這個想法毫無任何根據跟可信度。
不行,他真的不能再想顧雲開了。
簡遠在頭上扣了一條毛巾,搓揉著頭發漫不經心的走出了浴室,洛璿不在客廳了,不過奶茶跟正欲蓋彌彰拿著報紙的簡默各自待在茶幾跟沙發上。他幾乎忍不住要歎氣了,不過多虧簡默板著的臉,這會兒簡遠的理智又被抓回來,他的大腦裡終於可以擠開一部分的顧雲開,容納些其他的東西了。
“你去農家樂住了一晚上嗎?還是你們的約會地點最終定在了昆蟲研究實驗室了。”簡默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像是不經意瞄了眼侄子脖子上的痕跡,輕描淡寫的說道,然而他的心情遠不如表麵所展露的那麼平靜。
這一定是個挑釁!
對照片那件事的反擊!
簡默的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顧雲開彬彬有禮的溫和笑容,那張漂亮的臉蛋上似乎隱隱約約隱藏著嘲諷與傲慢。
他就知道這個男人絕非善類!十足十的危險人物!
“昨天晚上,雲開他跟我求婚了。”簡遠聳了聳肩膀,他對著洛璿的時候不太好意思張嘴說這些事情,母親跟爺爺是家裡唯一全力支持他的兩個人,洛璿甚至為此還開始關注顧雲開的作品,有時候那些暗示性的話語,就算知道長輩們都是過來人,可簡遠也不敢接口。
但簡默就……遠不一樣了,儘管簡遠也不會跟他討論那些私密的事情,可還是很樂意告訴伯伯他跟顧雲開的進展越來越好了。
簡遠使勁的搓著自己的頭發,試圖把它們擦乾,花椰菜現在蔫下來,發型全塌了,像是變成了個包心菜。
求婚。
簡默無聲的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把顧雲開的危險等級調高了一個檔,現在這個小演員跟國家間諜的潛在威脅度差不了多少了。
他發現自己還是太低估這個男人了。
“那麼他對蟲子有什麼表示嗎?”簡默露出一個假惺惺且乾巴巴的笑容來,手指在脖子上轉著圈圈,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嫌棄還是微妙,皮笑肉不笑道,“需要點殺蟲劑嗎?還是你們已經說好下次再也不會發生類似的情況。”
簡遠驕傲的挺起胸膛,微笑著回應道“我們都認為熱愛自然是一件好事。”
簡默決定在顧雲開這個名字上麵裝個警報紅燈,這個男人很有可能會成為他的家庭事業上唯一的滑鐵盧。
男人之間雖然不怎麼不避諱這方麵的事,但不要臉的暗語說一次就夠了,加上簡默對簡遠的戀愛關係的確非常上心,可那是出於疼愛跟擔憂,害怕對方會受到感情的傷害,然而在他的隱私活動方麵可謂是毫無任何興趣。
簡默承認自己多少有點控製狂,但跟變態沾不上關係。
……
顧雲開到家的情況就比較微妙了。
顧見月在家裡等著他,神態複雜,仿佛顧雲開是什麼突然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的叛逆期少年,有那麼一瞬間非常像個好媽媽,顧雲開首先感覺到的並不是尷尬,而是一種油然而生的欣慰跟感動,然後為剛剛自己突然升起的想法,莫名覺得有點荒唐。
在哥哥的眼裡,妹妹永遠都隻是小孩子!
一夜未歸代表什麼已經很明顯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說話就算要考慮保護祖國的花朵也已經晚了,還不如大大方方直接說開點,顧見月清了清嗓子,微微咳嗽了聲才說道“所以昨天晚上他請你去他家裡頭坐了坐?喝了杯茶?”
喝了可能不止一杯,也不隻有茶。
顧雲開把單肩包掛在架子上打算待會兒處理,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無論住的是什麼地方,他都不太喜歡請傭人,顧見月也是如此,所以家裡並沒有女傭,隻是會在顧雲開工作的時候定期請家政服務公司的鐘點工來維持衛生。
洗衣做飯這種事,自己來做比較習慣,不過維持整個家的清潔程度,顧雲開選擇保潔阿姨。
“有工作嗎?”
“沒有,我們是兄妹,又不隻是經紀人跟明星的關係,你每次見到我都問工作,我還以為我是什麼工作狂呢。”顧見月立刻否決掉了,她搖了搖頭道,“我隻是回來住幾天,最近沒有什麼可忙的事情,你想休息一段時間就代表我也要休息一段時間,工作室已經按部就班的走上流程,除了大事沒什麼可讓我操心的。”
顧雲開忍不住歎了口氣道“又要談談?”
“又要談談。”顧見月點了點頭,嚴肅的強調道,“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談談了,這些事情本來應該在晚飯的時候談一談,而不是讓你一次性告訴我,我想參與你的每次戀愛進度,給你出謀劃策,分享你高興跟悲傷的事,而不是讓你一個人自己扛過去。”
顧雲開忍不住道“沒有什麼悲傷的事。”
“正因如此,我就更該跟你聊聊了。”顧見月理所當然的說道,“咱們倆在一起工作之後居然還沒以前上學聊得多。”
“好吧,那你想聊點什麼?”顧雲開把那個醜得要命的劍龍從背包裡拿出來——到現在他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把這個毛絨玩具帶回來了,它被一起放在了桌子上,追著那整排的模型,看起來像個外星友龍。
“就隨便聊聊啊。”顧見月忽然起身走向了廚房,看起來是打定主意不罷休了,鑒於顧雲開剛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他沒有什麼權力反對,他可愛的妹妹忽然轉過頭來看著他,“反正你跟我接下來都沒有什麼彆的安排,我們可以準備點零食待一起打發掉整個下午。”
顧雲開沒有拒絕的理由跟必要。
顧見月準備了很多東西,比如說活像是要把他們倆埋掉的零食山,還有毯子抱枕,碟片機擺在客廳的茶幾上,跟安裝在牆壁上的超大屏幕一上一下搭配的正好,包括一大堆藍光電影,看起來兩個人像是要參加周末電影夜之友的活動而不是純粹的隻想談一談。
要不是顧見月把這一大堆東西從家裡的各個角落拿出來,顧雲開大概是一輩子也不知道原來自己的新家裡能藏這麼多東西,他現在懷疑就算是家裡藏了個人,自己恐怕都未必能發覺到。
“我真的超級喜歡速溶咖啡的口感!”顧見月忍不住說道,“阿英他每次都買一大堆特彆好但是我完全喝不出什麼的咖啡,平日跟那些聚會也是,什麼酸味啊什麼口感啊什麼產地啊,我都嘗不太出來,隻能裝模作樣的應和他們,而阿英那麼興致勃勃的,我也不好意思說我更喜歡便宜貨……”
顧雲開險些笑出聲來,理解的點了點頭,這種東西總是很奇妙,有時候昂貴並非就是好,而便宜也不一定全是壞,當然東西一分價錢一分貨,可當價格高到某個地步的時候,其實就並不是在比拚貨物本身,而是在賣其他看不著摸不到的東西了。
比如名氣,比如地位。
娛樂圈是個中翹楚,每年都不缺乏貿貿然想進入藝術收藏這個圈子裡的明星上當受騙,任何東西都能成為講究的關鍵。顧見月拎著爆米花遞給他,味道比外麵賣的要稍微淡一些,不過也有甜味,兩個人隨便挑了部恐怖片來看,毯子蓋著腿跟肚子,被零食環繞著,仿佛兩個人還是小孩子的模樣。
“簡直像是小孩子那時候的夢想一樣,有很多很多好吃的,看不完的電影時間,在沙發上想睡就睡,想玩就玩。”顧見月忽然道,“隻不過爸媽還在的時候我們倆好像沒這麼享受過?再後來,彆說享受了,過日子都變得難了,現在倒是有錢了,又沒什麼時間了。”
這些過去是顧雲開不熟悉也不擅長的地方,他簡潔的說道“這些事情都過去了。”
他其實倒不是很在意顧見月會問起以前的往事,畢竟兩個人都這麼大了,又過去那麼久的時光了,兩個人大學分離開來之後,顧見月對顧雲開那四年的光陰幾乎是空白的,她沒有參與進去過,人回憶往昔很正常,但是不停的回憶往昔而不在乎如今,就很奇怪了。
問起往事,顧雲開可以隻需要表現的不想多提就可以,兩個寄人籬下的小孩子,尤其是顧雲開還作為兄長,日子顯然不會好到哪裡去,如今功成名就,不想多提也是人之常情;而顧見月自然也不會說那對自己而言空白無比的四年,那幾年能有什麼可提的,無非是被壓榨、被訓練之類的。
撒謊會不會被看出來,主要是撒謊者有沒有底氣。
真的說成假的,假的反倒成了真的,如果畏畏縮縮,惶恐不安,即便所有的經曆都說對了,也難免引人懷疑;不少騙取老人家信任從而得利的片子,不少靠得就是一張厚臉皮跟巧舌如簧。
顧見月知道顧雲開不太想聽那些往事,過去那些事情也的確沒有什麼好談的,她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握住了哥哥的手,細細看著他掌心裡的紋路,極為自然的換了個話題“我這種愛好會不會給你有點丟臉?”
“嗯?”顧雲開有點沒反應過來,很快就忍不住挑了挑眉,他驚訝的看向了顧見月,皺眉道,“郝英嫌棄你?覺得你給他丟臉了?”
“你怎麼這麼想。”顧見月失笑道,“你都想到哪裡去了,我是擔心你的那一位,因為指不定以後要在一起相處,他會是那種比較講究的人嗎?我聽得出來,他家裡頭應該情況不太壞吧,總之遠比咱們倆好,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顧雲開點了點頭,抿唇道“他家情況的確比較……好,不過也不需要你去改變你自己,你儘管喝你的速溶咖啡。”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還喜歡吃六塊錢的煎餅果子呢,難道他還會因為這種事跟我分手不成。”
顧見月揉了揉自己的頭發,顧雲開看出她的焦慮來,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肩道“沒關係的,彆太緊張了,你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不用強迫自己去迎合彆人,非要說的話,他還要緊張一下怎麼討好你猜對,畢竟我就你這麼一個妹妹了,他要是想跟我在一起,還得得到你的認可呢。”
“噗——”顧見月笑了起來,她放鬆的把自己賴在兄長肩頭,輕聲道,“隻要是跟你有關的事情,我好像就很容易神經過敏,生怕自己什麼都做不好。”她沒想那麼多,可話語中無意流露出來的小心翼翼卻讓顧雲開的心忍不住沉了沉。
不是你的錯。
你已經竭儘所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