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淮笙!
小客棧外的雨依舊窸窸窣窣下著,沒有停的意思,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隨著一陣穿堂風過,隻聽“叮鈴”一聲,來人便站在門外,那人的頭發上插了根木棍,上麵係一個明晃晃的銅色鈴鐺,鈴鐺上刻著咒文。他用力地用長灰布袖子上下掃著雨水,回頭對著門外啐了一口,罵道:“他奶奶的,平白淋了一身臟雨,真是倒了天大的黴!”說罷,踢踏著沾滿泥漿的布鞋就往堂裡走,“啪嗒啪嗒”留下一串泥腳印。
沈霽和重犀二人相對而坐,正聊得起勁,絲毫沒有注意此人。
他皺起鼻子聞了聞,回頭看看二人桌上的烤鴨,指著鴨子對掌櫃說:“我要一份烤鴨子,要快!”
掌櫃一聽,為難地搓著雙手,輕聲道:“客官,那鴨子是他們在附近林子打的,店裡沒有鴨子,隻有麵食,您要不換個彆的?”
這人大手一揮:“唉,隨便隨便,有吃的就行!”話雖這麼說了,可他還是盯著那二人桌上的鴨子。
“順兒用賣茶葉的錢買了那個鐲子,想必之後也沒少用賣假茶葉的錢買珠寶首飾,吃了不少的甜頭。那她是如何被發現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隆裕茶莊的茶葉都是賣給皇親國戚的,那些人,怎麼可能喝不出個真假來,沒過多久就有人反映了,先開始都是些朝中小官和富貴人家礙著顧嗣的麵子,隻遞來幾封書信,說是茶被摻了假,顧嗣看完還生氣,覺著那些人是嫉妒他的富貴故意找茬,罵了一通,隻讓張地去看著。那些平時與順兒往來的仆人大多都是沒見過世麵的,自然認不得那鐲子,他們認不得,日日跟著顧嗣的張地卻認得,他一眼就看出來那鐲子價值不菲,便暗地裡偷偷跟著順兒,還真叫他逮了個現形。”
“我猜,張地沒有去告訴顧嗣,而是以此威脅順兒,讓她接著去賣假茶葉,隻不過賺來的錢幾乎全進了張地的口袋裡吧!”沈霽喝一口茶,苦得她皺了皺眉。
看她裝成個大人,好像有多老成練達一樣,重犀暗笑,叫掌櫃上了一壺熱漿果汁來。
“不錯,這下順兒退無可退,她甚至對張地動了殺心,正盤算著怎麼解決他,誰知京華的一位大客戶終於找上門來,此人一來,將顧嗣嚇得不輕,這才重視起假茶葉的事情。”
“是誰?”
“朝中扶持二皇子的那位,澹台至。”
沈霽一聽,不由得冷笑一聲:“哼,他啊。”
要說澹台至,沈霽隻是幼時聽祖母與母親談起過:澹台至手握南方兵權,家中長子又娶了皇後娘娘的崇陽公主,就是二皇子的姐姐,此事本來可以一聽便了,誰知那日沈瑜生辰宴上,此人出言不遜,絲毫未將沈瑜大將軍放在眼裡,連沈延的麵子也不給,還有他的那個名叫澹台雪的幺女,被他當個寶貝一樣。沈霽在後院玩的時候,眼見她被一塊石頭絆倒,哇哇大哭,身邊的仆人尖聲叫著使喚沈霽去把那塊石頭搬走,再給她拿紗布和藥酒,沈霽哪裡肯乾,雙方爭執不下,直到吵來了大人才作罷。
沈霽正講著,有人敲了敲桌子,二人的思緒被打斷了,同時轉過頭去看,原來是剛才冒雨進來那人,他笑得呲牙咧嘴,臉皺巴巴的:“二位可以給支鴨腿嗎?好久沒吃肉了。”
素不相識一人,上來就要從你嘴裡搶吃的,搶的還是最好的那一塊,沈霽看那人長得賊眉鼠眼,對他沒有好感,心想什麼時候進來的無賴!剛要兩聲“去去”攆他走,重犀卻伸手掰下鴨腿就給他扔了過去。
“罷了罷了,我們接著說,”重犀給沈霽倒了一杯果汁:“顧嗣一嚴查,張地為了自保就將順兒供了出去,一個小仆人,差點毀了隆裕茶莊的名聲,得罪朝中重臣,顧嗣哪裡還容得了她,於是命人用板子將她打去半條命,交給張地處理,張地怕她連累自己,就拖到院中的水缸裡,將順兒淹死了,圍觀的幾個仆人本能阻止,卻什麼都沒有做。顧嗣讓全府上下保密此事,命人將順兒的屍體埋在花園裡。”
“順兒用隨身攜帶的匕首鑿缸自救,那鐲子想必是掙紮時砸在缸上才碎的那順兒的母親?”
“你還記得那晚,那個被順兒殺死的車夫嗎?”
“記得。”沈霽點點頭。
“順兒被打時,順兒娘死死護住她,後來被人強行拉走,關在拆房中,當夜,那車夫就偷偷潛進柴房,玷汙了順兒的娘,事後車夫告訴她順兒被淹死的消息,她才崩潰自儘。後來,順兒母女的冤魂離體,整夜遊蕩在茶莊中,夜夜哭泣,擾得人心惶惶,顧嗣請來道士做法,道士找到了順兒娘的屍體,那車夫怕事情敗露被趕出茶莊,用幾顆偷來的珍珠賄賂了道士,道士果真守口如瓶,將順兒娘用特殊的符封在了柴房中,便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了。”
沈霽聽罷,氣得將茶碗一摔:“竟有此事!太可惡了!畜生!無賴!”
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竟一時不知到底該罵誰,不禁將要出口的話哽在喉嚨裡,若當初自己沒有那麼快相信順兒的話,而是去查一查,或許
這時,掌櫃端著一碗麵走來,放在方才搶鴨腿那人麵前,他邊用鴨骨頭剔牙,邊攔住掌櫃,問道:“怎麼店裡隻有你這個掌櫃的忙活?小二呢?”
掌櫃歎了口氣:“之前有兩個小二,本來乾得不錯,誰知半個月前這附近出了一頭怪物,他們不敢待在這了,就走了。”
那人一聽,眼珠子一轉:“你是說後麵林子裡的那個?長著九個腦袋的狐狸?”
“都說是長著九個腦袋的,可我也沒見過啊,前幾日來了一夥人,還背了一人,那人的腿都被咬沒了,血淋淋的,本來還能活,誰知當晚那怪物就尋著血腥味找來了,那夥人為了自保,就把他丟出門外,自那以後,我每到晚上都不敢開燈,若這店不是祖上留下的家業,我也早就跑了!”
那人聽後竟大笑,將鴨骨一吐,問道:“他們從哪來,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