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誰呢?有情況了?”子姝笑著調侃,隨著薑湄的視線看到一個男生站在看台上,麵露憂鬱地望著跑道。
“沒有,沒有。”薑湄忙看向彆處,“隻是很好奇那個男生為什麼一直站著。”
“站著就站著唄。”
“他一直都奇奇怪怪的,比如說在期中考試前一周借我的書看,一周看三遍,最後還是考了全班第一。”薑湄喃喃地說,“還有彆的地方也是……”
“這個人厲害啊。”子姝讚歎一句,又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楊炳。”
“楊炳……”子姝像是為了加深記憶似的重複一遍。這個名字在以後的日子裡往複出現在二人口中多次,直到來年秋天幾張信紙驀地隔斷她們。
閒聊一會兒,子姝擔心被班主任發現,匆匆返回。她前腳剛離開,楊炳又攔住打算回到亦瑤身旁的薑湄。
“薑湄。”為了說話方便,楊炳在薑湄身下一級台階上站住,如此二人便幾乎可以平視。“那個就是他,吳岱宗。”
順著楊炳的指向,薑湄看到吳岱宗站在底下一層看台的某個班級邊緣,後背被大片汗水沾濕,正拿著礦泉水瓶大口灌水。他的身旁站著一個女生,手上托著一盒抽紙。
“他剛剛參加完接力跑。”楊炳解釋道,“他跑步的時候真的拚儘全力,不像有些人隻是顧著耍帥或者偷懶省力氣。”
“怪不得出那麼多汗。”薑湄應和道。
“沒事,這個不用擔心。”楊炳笑笑,“畢竟旁邊有人幫他擦汗。”
薑湄默默點點頭,正欲離開,楊炳卻又開口了。“薑湄同學,你已經十五歲了,怎麼還沒有情竇初開?”
“什麼亂七八糟的。”薑湄不滿地嘟囔。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薑湄同學可不要辜負了這麼好的年歲。”楊炳看著她笑起來。
“你今天跟吃錯藥了一樣。”說罷,薑湄轉身走開,坐回亦瑤身旁。“把你晾在這兒這麼久,太不好意思了……”
“沒事兒,正好寫了會兒作業。”亦瑤笑道。“我看後來楊炳又攔住你了。”
“楊炳淨扯點兒沒譜的話。我繼續說那個老師吧。”薑湄歎口氣,“上周上課的時候,我的劉海長了沒剪,其中有一縷一直掉下來擋住我的眼睛。有時候我顧不上把它撩起來,那個老師竟然動手把它掛到我耳朵上……”
“這種動作也太親密了吧……”亦瑤皺起眉頭,“這不是你事兒多,就是這個老師的原因。”
“我就說,不用了老師,我自己弄就行。結果,他直接找出把剪刀把那一縷頭發剪掉了。”薑湄有些無奈。“他還一直要加我的微信——我上課的那個機構是不允許老師和學生私下聯係的,都要通過學管老師安排。並且我自己也不想加他……但他一直說什麼加了以後問他題方便,煩死了。”
“薑湄,你還是換個老師吧。”亦瑤的聲音嚴肅起來,“我總覺得這樣下去不好,這個老師居心叵測啊!”
“是啊。”薑湄有些茫然地說,“中午回去打電話跟我媽商量商量,我一直沒跟她說過這個老師的事兒,我怕她到機構那兒找他吵架……”
下午的時光變得膠著。看台朝西,陽光逐漸濃烈熾熱。廣播裡的音樂還在有氣無力地響著,賽事昏昏沉沉地檢錄、開始、結束。看台上,大部分人把校服外套蓋在頭上遮住陽光,在燥熱中彼此默然無語,隻有本班比賽進行時才鼓足氣力呐喊助威。
薑湄轉頭看看身後,楊炳仍舊站在後邊。幾枝高出看台的梧桐,在近乎凝滯的風中翻出發白的葉背,濃鬱的日光照耀下,它們和藍得厚重的天一起構成一幅極富質感的畫麵,像極了懷舊老電影中的某一幀。楊炳一動不動地站在這等光影下,望著遠方。
身邊的亦瑤頭上蒙著校服,津津有味地看著小說。薑湄不願打攪她,便起身獨自一人走到看台後方。
看台背麵冷冷清清幾乎無人,下方正對著分隔教學區和生活區的柏油路的最後一段,兩旁仍舊種著法國梧桐。風吹影動,行走在其中的人仿佛置身日光燈下的水底。道路儘頭的操場外也是校園的邊緣,種著一小片白楊樹,萬葉齊動時日影遊離穿梭,嘩嘩的聲響帶來些山野的氣息。
陸坤穎正在樓梯口,看到薑湄走來,便笑著同她打招呼。
“好久不見。”坤穎走上前揉揉薑湄的頭發,含笑看著她。
“是很久了啊……”薑湄點點頭,“很久很久了。”
陸坤穎……她對於自己而言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呢?為什麼看到她,就像風浪中的小船看到港灣一樣心安呢?
隨著楊炳逐漸占據她的內心,薑湄對坤穎的情感慢慢減弱。高中三年裡,她始終沒有機會靜下心來細細複盤自己與坤穎的關係。直到預示著帷幕將落的鐘聲冷冰冰地響起,薑湄才猛然看清這段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