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什麼時候殺我?”她提高音量,把話重複了一遍,最終把眼神中的渴望與畏懼,一律傾注給了白堯。
白堯被那眼神嚇到了。
他見過無數種眼神,狂妄的、恐懼的、邪惡的、仇恨的,卻都不及此刻虞昱的眼神,那種希望中充滿著失望,讓他仿佛看到溫宓站在他的麵前,責備他那一天為什麼要離她而去。
白堯彆過頭,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然而虞昱並不明白那原因,隻是一昧的覺得,也許自己真的猜中了答案。
白堯並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許久後,輕聲說道“你該走了。”
“去哪?”
“由你決定。”白堯搖搖頭,“我對你已經仁至義儘。”
虞昱望著他怔了很久,卻始終一動也沒動。
“彆再把我當好人了,這個詞不適合我。”
白堯一再催促她離開,虞昱沒有再多說,揉了揉眼睛,緩緩站起。
“把包裹拿走。”白堯沒有看向她。
但虞昱並沒有那樣做,也沒有說一聲再見,憤慨地轉身走進了5區森林。
白堯望著她逐漸消失的背影有些怔神,想要責備她任性不把補給拿走,可能會有喪命的危險。
更多的,他感到這場景仿佛再現了他任由賭氣的溫宓離開。
那份多年以來毫無衰減的懊悔,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可以將他變得不知所措。
那時,如果他當時追上去,溫宓就不會遇到賽文(sav),也就不會被他殺害。
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這麼多年來,白堯最怨恨的人其實是自己。
他本能起身,想要追上虞昱,卻在跑了兩步之後停了下來。
虞昱不是溫宓,永遠都不是。
這裡是darkside,他即使追上了她,也毫無意義。
沒有人再有心情計算島上幸存之人與黑夜的距離,第九天的邊界不知不覺縮減,閃動的紅幕已經給了他們答案。
隻是並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巧合還是主辦方最後的安排,邊界最終是定格在5區與6區交界處,在這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在6區森林中的時刻,他們所有人都暫時是安全的。
每個人都清楚,留給他們呼吸的機會並不多了。
童鑰依舊抱著方仕成,緊壓著他的傷口跪坐在靖的屍體旁。沒有人經過,也沒有人搬走她的屍體。
方仕成遲遲沒有醒來,他呼吸很弱,身體很冰,但還活著。飛刀的傷口正慢慢摧毀著他的一切。
她的手正在慢慢失力,無論是被刺穿虎口的那隻,還是捂著方仕成傷口的那隻。
她無時無刻不祈禱這一切快一些結束,她的體力幾乎已經透支。
她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用小刀撕下自己的衣袖,緊緊纏住方仕成的傷口。
他輕咳一聲,並未蘇醒,很快,童鑰便好像被鮮血淹沒,四處彌漫著死亡的氣息和點點寒意,讓她無法呼吸。
童鑰感覺到自己也許真的走投無路了,除非她拋棄方仕成。
不用想,她也明白方仕成拔出刀的動作是在暗示她什麼。
他從沒有像相信過童鑰的話,那些關於幸存、關於未來的設想,他從來沒有相信過。
方仕成是一個天生的悲觀者——儘管他總是笑著——他隻是覺得,也許那樣彆人會喜歡。
雖然童鑰對他心有餘悸,但她也不得不感慨她是一個很偉大的人,窮儘一生做著彆人的影子和“笑料”。
就像個小醜一樣。
也許如今他隻是想爭取一個相對體麵的死法,為了保護同伴而死,而不是為了生存。
然而為了生存的掙紮,其實從來並非可恥。
童鑰不想看到這一幕,不願再看到,又一個人因她而死。
她不是一個善於表達感情的人,所以很少得到彆人的在乎。
憐憫也好、同情也好,當她意識到某個人給予她的在乎是貨真價實的,哪怕隻有一瞬,她也會毫不猶豫,報以全部的自己去守護他們之間的紐帶。
她這個人,平生最害怕的,不是一無所有,而是失去所有。
童鑰的手很痛,但她沒有心情顧及這些。
她隻是緊緊將方仕成的身子摟在懷裡,用臉頰貼著他的額頭,祈求他快些醒來。
即使他們尚在darkside,他們依舊是敵人,憐憫自己的敵人,何嘗不是在傷害自己。
隻是若她當初沒有對他伸出援手,她也未必需要經曆這般掙紮。
既然不能回頭,她隻能一直走下去。
他們因為機緣走在一起,微不足道的惺惺相惜便讓他們相互扶持,沒有留住彼此的理由,也沒有繼續下去的道理,但他們依舊。
大概人生就是這樣,在darkside,人們得過且過,忘掉來路,偶爾彼此照應,偶爾彼此遺忘。
這是這一刻,童鑰無法淡然下去了。
憑什麼她就要坦然接受這些沉重的守護。
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