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當白堯意識到童鑰的真實身份,他想,保護她,其實也是在救贖自己。
但童鑰總是跟彆的女孩不一樣她天真,卻又深諳世故;自私,卻又在用儘生命嗬護她渴望的一切;她偶爾沉默,偶爾迷茫,偶爾失去理智,卻每一個決定都不曾後悔,有著尖銳的決心。
縱然白堯能夠擺平全世界的女孩,他也無法招架她。
她是他煩惱的來源,也是那個能把他從噩夢深處解救出來的人。
童鑰啜泣了很久,沒有要平息的意圖。
她的手緊抓著白堯肩頭的衣物,一點一點將褶皺攥入掌心。
這無限延長的黑夜裡,他與她,似乎都忘記了一些更急切需要解決的事情。
白堯最終還是抬起手,落在童鑰的後腦勺,輕輕將她推向自己的懷抱。
他長歎一聲,胡亂抹了抹童鑰臉上的淚,卻把血抹得到處都是。
白堯尷尬之餘,童鑰破涕而笑,搖了搖頭,在白堯的外套上蹭了蹭,把臉拭淨。
她抬起頭,依舊凝望著白堯,渴求他能給自己一個答案,“你殺了那麼多人,究竟是怎麼依舊泰然自若地站在這裡,好像一切都與你無關?”
白堯輕輕眨眼。
“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你早晚也要殺掉我,對嗎?”
“不。”白堯沒有一絲猶豫,“我會用死亡成全你活下去。”
這一次,白堯沒有逃避她的眼神。
這下童鑰也明白了為什麼白堯遲遲不肯直視自己——他在哭。
他那像藍寶石一樣的眼睛,正熒著翠綠色的極光,閃動著波光,讓人無法辨清它原本的顏色。
童鑰從未見過他流淚,或者說,他連表情都很少有。
這滴眼淚掛在他的臉上,實在是有些奇怪,但那並非偶然。
一滴淚落下,一滴淚又生出來。
“你要做什麼……”童鑰有些擔憂,“彆再為我冒險了。”
白堯彆過頭,抽動了一下鼻子,多次逃避童鑰的眼神不成,最終用自己沾著淚水的手,將她臉上沒有拭乾地血跡輕輕拭去。
“替你冒險不算冒險。現在麻煩都沒了,就不用那麼提心吊膽了。”
童鑰抓住他的斷手,舉到他的麵前,“犧牲自己……你覺得自己很偉大嗎?”
“小小的犧牲,不足為提。”白堯把手抽出,“如果這隻手不斷,我現在是真的見不到你了。”
“所以說——”童鑰咬牙切齒,“既然決定了要一起麵對,為什麼要自己承擔?”
“麻煩。”
是啊,少玖那樣的人,如果出現在童鑰麵前,他沒辦法想象後果。
兩個人、三個人的力量也許比一個人更強,但是如果童鑰在場,白堯會變得顧慮更多。
他是不能在敵人麵前漏出弱點的,隻是不知為何,童鑰就變成了他的弱點。
他隻是希望童鑰能儘可能地離危險遠一些,其他那些難以解釋的誤解,他都不介意承受。
“裝得這麼大義凜然,誰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我們,隨時可以被你殺掉,不是嗎?”童鑰明白自己說的是氣話,但一直以來藏在她心裡的疑問,也必須在這一刻得到答案,“是你殺了玫兒嗎?”
白堯愣住了。
他沉默,是慚愧他的失約也許會讓他成為一個“不可信”的人。
但是當然,這一刻他猜不透童鑰,也便不會明白,童鑰的焦慮並非來自於這份誤解,而是來自於,童鑰明知有這樣的可能存在,卻依舊在心底固執地選擇了相信他。
“不是的!”虞昱在他們不遠處大喊,“白堯掩護我離開,陪著中毒的玫兒到最後一刻……之後又被少玖脅迫,還失去了一隻手,才遲遲沒有機會尋找你們,與你們走散!”
童鑰回望虞昱,感覺自己懸著的心從山崖墜落,沉沒在水中。
她的手慢慢從白堯肩頭滑下,與他對視。
他什麼都沒說,但麵對那份最後的確認,白堯終於是輕輕點頭。
那一刻,童鑰感覺她已經得到了最好的答案。
她伸出雙手托住白堯的臉,白堯稍稍欺身,與她額頭相抵。
“明明沒有什麼心虛的事情,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這些話如果從我口中說出來,未免有些‘欲蓋彌彰’。”
“如果不是虞昱,你就打算一直這麼沉默下去,一直被我誤解下去?”
“你一直都相信我,不是嗎?”
童鑰愣了一瞬,無奈笑了。
“也就隻有你有這樣的自信。”
童鑰閉上眼,安靜地落淚。
此刻他們的眼淚仿佛沒有任何意義,隻是他們重逢的見證。
當童鑰帶著白堯和虞昱取回包裹時,方仕成已經完全恢複了意識,靠著樹,坐在顧朗身旁。
起初見到白堯,虛弱的方仕成還試圖拿起弓箭,在其他三個人的勸阻下,他才勉強被說服。
但也給了自己一個願賭服輸的理由——體力不支。
方仕成果然沒讓白堯“失望”。
原本白堯是抗拒與童鑰一起回到方仕成身邊的,因為他深知再相見,方仕成必然會想要殺死他。
奈何童鑰再三要求他不準離開自己半步,他才勉強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