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病曆!
季羨是無辜的嗎?
不,當然不。
守在男孩床邊的江寧冷漠地盯著熟睡中男孩的臉,聯想到他方才憤怒悲切的模樣一時竟有些想笑。
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無辜者不是麼?這個男孩因為向往傳說中的英雄,想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分子,不甘心被那樣平淡困苦的生活淹沒,放任自己的好奇心自己把自己卷入這一切之中來,害死了自己的父母。而今卻一味將責任都推到席子鯤和顧楚楚身上,以那樣無辜受害者的姿態拒絕接受席子鯤的幫助,卻又享受著他的治療便利。
這就是當今人類的本質?
男孩的睫毛動了動,在睡夢中仿佛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般呻吟出聲,含糊喊著母親。
有那麼一瞬間,他那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燒傷的臉與江寧記憶中幼時的自己重疊進來,分毫不差。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年幼的江寧看著眼前的黑衣人哭著質問,小小的拳頭一下一下打在男人堅實寬闊的肩膀上。
是她發現了這個重傷的男人並告知自己的父母。
那時的東西兩區還沒有被分隔,母親的善良令她救下了這個西裝革履奄奄一息的男人並悉心照料。然而就在一分鐘前,這個男人射殺了她的父母。
“是你害死了他們。”
男人冷漠地看著小女孩的臉,透過一雙冰藍色的瞳孔看不到一絲情感色彩。他說是你害死了你的父母,你發現了我,你想救我。
而我本應該在那時死去,你不應該救我。
“你必須為你所作的事承擔責任付出代價,而這就是代價。”
男人鉗著她的手強迫她看著曾經的家滿目瘡痍,看著父母被粒子搶束燒焦溶成兩半的屍體和滿地散落的內臟。
那個時候,她才八歲。
醫務室的門被人打開,走進來的人是顧楚楚。她先看了看還在睡夢中的季羨,轉而挨著江寧在另一張醫用鐵架床上坐下來。
誰都沒有說話,屋子裡靜得隻能聽見季羨在夢中受到折磨壓抑的呼吸和顧楚楚的心跳聲。
對於烏特加德的訓練課程而言,江寧的聽覺靈敏度實際上並不達標。她扭頭看著顧楚楚機械般的側臉,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後者也感受到她的目光轉過臉來看著她,幾乎與h年輕時一模一樣晶瑩剔透的冰藍瞳孔裡承載著不該有的天真無辜。
“他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她問。
“你感覺不到,對麼?”江南微笑著問她“你為什麼不把自己放在他的角度思考這個問題呢,在你們那個年代,這種事更常見吧?”
顧楚楚搖頭“我沒辦法理解,”她臉上的表情有些困惑,旋即又將目光落回到季羨的臉上幽幽說道“我的父親也去世了,可我沒有為此生氣。在我們的世界裡,生氣是愚蠢和下作的表現。”
的確,憤怒和絕望都是愚蠢下作的表現。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曆史進程上永遠都在強調一個詞‘效率’。不論是製造出的工具還是他們本身的思想,統統都會從以往繁複冗雜一步步走向效率實際化。從前的浪漫虛無不複存在,移情主義者成為了曆史長河之中最另類的存在。
為什麼要移情?
即便或許真的有人正在承受你所不能想象的痛苦,但這痛苦到底是發生在彆人身上的,與你而言其帶來的影響或許還不如你點燃一根煙來得大。移情到那事不關己的人身上去感受他的痛苦,理解他的絕望--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人類是自然界中唯一具備移情功能的生物,所以人類會多愁善感,會虛無浪漫,會用多餘的時間同情他人甚至其他生物的遭遇。但人類也是複雜的,即便擁有了這類移情的生理功能,他們依然可以互相殺害,誣陷,詆毀…而倘若你讓一頭狼學會了移情,讓它在捕獵時能夠切身感受到獵物的痛苦,那麼它隻會失去生存能力活活餓死。
這似乎已經上升到了某種哲學精神的層麵,且是兩個可怕偏執的極端。而江寧所認可的恰巧就在它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