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研究員顯然已經從剛才李青的小爆發中回過神來,仍舊在專注記錄著感染者身上的各種應激反應數據。隔著玻璃那種感覺自然遠沒有近距離來得直觀,這也是李青受不了呆在裡麵的原因。
那是一種奇特的掌控感,那躺在手術台上病怏怏的鬼東西在任你宰割。或許它若是如以前的感染者一般沒有思維,不知疼痛,隻是一味力大無窮見活物就要撕碎的真正怪物,李青是不會有這種感覺到。
但問題就在於,它身體裡的本質是否還是一個人類。
他有思維,有記憶,可以控製自己的本能,甚至還能思念遠方的親人。
那麼當它的外表不再像人類,他是否還具備被當作人類看待的資格?
“你當然可以要一份報告,李青隊長。”
隔著那扇厚實的玻璃,指揮官的目光釘在感染者身上似乎有些癡迷,李青後悔轉過身看見指揮官映在玻璃上的臉了。
“但紙上談兵更好,還是實地考察更好,不用我教給你了吧,李青隊長。”
他的語氣讓人很不舒服,說話時在玻璃上嗬出一小團模糊的霧氣。李青隻覺得體內一股冰冷殘暴的力量在覺醒,忍不住咬緊後槽牙死死握住拳頭半晌未回應,直到指揮官又恢複了那副笑盈盈模樣轉過身來等著李青的答案。
那是一個很詭譎的畫麵。
指揮官身上穿著潔白的棉質連毛衛衣,胸口上的圖案是時下最流行的卡通小人兒q版形象。整個人若不說話,瞧上去就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無辜鄰家男孩。而在這個鄰家男孩的身後是一個全透明的手術室,兩個穿著醫用白大褂口罩手套全副武裝的研究員,正準備切開一個在死去之前就已經腐爛的人類軀體。
身處在這個場景之外的李青是一個收到他們邀請函的客人,那可能會是一張延續指揮官風格的可愛粉色小卡片,用黑漆漆散發出惡臭的墨水拚湊成一句話。
[這是命令]
所以李青彆無選擇,他隻能重新回到那個透明的屠宰場裡。
“內臟體積比普通人類大,功能完全正常。”
戴著金絲的研究員在剖開了它的肚子之後得到這個結論,感染者發出冗長嘶啞的低吼,綁在手術台上的四肢虛弱地掙紮扯動皮帶卻無濟於事。
透過那大開的腹腔,李青看到了它的內臟。
它還活著,心臟仍在跳動,可以感覺到疼痛。
他麻木地想著。
他是生化特種部隊的隊長,一名合格的戰士。
心底裡有什麼東西悸動著,衝破土壤冒出一點點嫩芽,卻又很快一點點死去。
而那罪魁禍首就站在隔離室外笑眯眯看著這一切,看著兩個研究員解剖並殺死一個感染者,而他殺死了李青——一部分的李青。
這麼容易麼?
指揮官眨眨眼睛,似乎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他掏出手機拍攝下其中一段畫麵,放入某個加密文件檔案袋傳送給數據另一頭的某個人,落款用極小的宋體字標注姓名。
中央軍團三區總指揮官,蕭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