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犯將軍!
第一次伏鋼覺得等待是如此煎熬難耐,從穆無疾口中聽見可以將她帶回來的消息之後,他連夜趕路,馬不停蹄,無法忍受將她多留在東鄰國一天。。qΒ5
他踏進囚禁著她的冰冷宮殿,等她出現。
就在伏鋼幾乎想乾脆推開守門侍衛,直接衝進去帶她離開時,李淮安的身影緩緩步入他的眼簾。她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回都要清瘦,月牙色的衫子罩在她身上,近乎要將她淹沒。她素著臉,長發未盤未東,長長流溢在背後。
「伏鋼……」
她輕聲喚他,他覺得鼻腔一股竄起——天呀,原來他是這樣奢望著能從她口中再度聽見自己的姓名!
他箭步上前,不顧任何人的探索眼光將她攫進懷裡,雙臂交疊在她背脊,將她按向自己,不留空隙。
「我帶你回去。」他埋在她頸際,用儘最大忍耐說出這句話——忍耐不去怞出腰際四柄大刀,將東鄰國那隻畜生碎屍萬段!
「嗯。」她頷首,任伏鋼將她抱起——而且不是用扛屍體的方式——他用粗壯的左臂環過她腿後,讓她可以「坐」在他手臂上,右臂則是滿滿攬抱住她,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受儘寵愛的娃兒一般。
臨走前,伏鋼還先上了東鄰國君王的寢室,狠狠朝他臉上轟一拳才甘休。
李淮安很慶幸伏鋼打人時,伏在他身上的她是背對這一切的,否則她會良心不安。至於伏鋼抱著她轉身離去時,無法避免地與東鄰國君王打上照麵,她伸出玉荑,拈著白絹,向東鄰國君王輕輕揮揚,以唇形對他說道「謝謝您這段日子的照顧。」
然後她趕快將臉埋進伏鋼肩窩,當做沒看見東鄰國君王鼻血猛爆的慘狀。
「如果你累了,就先睡一會兒。我們得先離開東鄰國,回到我國境內才能找個地方讓你休息。」伏鋼知道站在彆人的國土上還揮拳打彆人家的老大是蠢舉,但他就是氣不過,氣那個家夥竟不懂得善待她,不將她小心翼翼捧在掌心,從他身旁將她帶走,卻還不珍視她……
娘的,要是不爽那一舉就再來開戰好了,他伏鋼吃飽撐著等他啦!
「我不累。」
「你如果是害怕的話……有我在,你可以好好睡,我不會讓你再有機會回到東鄰國。」他以為她是這段日子受儘折磨,因為恐懼而不敢閉眼入睡。
李淮安是明白他的貼心的。
「我不害怕,我隻是想醒著跟你一塊走這段路。」
「你……隨你高興。」
一路上,兩個人都清醒,兩個人都沒說話,隻有彼此的呼吸很清晰,直到跨過東鄰國界,他放慢腳步,將她帶到鄰境小村——就是妤蘭的家鄉,雖曾經慘遭屠村,此時已經恢複五成,至少住的草屋都重新搭建好,菜園裡重新栽種的菜芽還小小一株,毀壞之後的重生,顯得更加可貴。
村裡的村民都還記得伏鋼,因為拜伏鋼及軍伍弟兄之肋,他們才得以儘早回到往昔的生活。
所以當伏鋼向村民借住一夜,順便討件乾淨衣裳及一桶溫水,村民自然大方出借。
「這裡的水大概隻夠擦擦身子,你湊合點用,這是衣裳。洗完就出來吃點東西,大嬸用剩飯熬了一些雜菜粥。」伏鋼交代完,見她點頭,他才離開。
李淮安沒用多少時間打點自己,她稍稍梳洗完畢,套上曬得又香又暖的布衣,跨出房門,桌上一鍋熱呼呼的粥還在冒煙,伏鋼則是在房外喂馬。
「伏鋼,我好了。」她朝門外輕喚,伏鋼拍拍馬臉,才走進來。「先去洗洗手,一塊用膳。」剛剛摸過馬哩,雖然那匹馬看起來比伏鋼要乾淨得多——伏鋼一身風塵仆仆,胡碴子都可以拿來磨人了。
伏鋼看著她的笑容,緩緩伸手去觸碰她。「你看起來瘦好多……他都不給你東西吃嗎?」
先摸馬再摸她?這男人真是……
「沒的事,我有吃。」
「你都吃到哪裡去了?!」
「吃到肚裡。」她笑著撥開他的手。「我才剛將臉擦乾淨,你一碰又給弄臟了。聽話,快去洗手。」
「是是。」伏鋼到屋外水井打些水將雙手洗淨,再回屋裡,李淮安已經將兩人的粥分彆盛好。
「不用等我,快吃。」
她卻還是等到伏鋼拉開長椅坐定,拿筷捧碗後才跟著他一塊開動。
「將軍,這裡還有一些醃瓜,自己做的,嘗看看。姑娘,你也多吃一點。」親切的大嬸端來好些盤配菜,熱烈招呼著伏鋼。她不知道李淮安的身分,隻以為是伏鋼的朋友。
「大嬸,彆忙了,有粥吃就太夠了。」伏鋼知道村子裡的生活勉強糊口,若不是顧及李淮安承受不住奔波之苦,他沒打算叨擾百姓。
「彆客氣彆客氣。是說……妤蘭還好嗎?有沒有太麻煩將軍?本來如果她不嫌棄的話,我們大夥都很樂意幫忙照顧她,誰知道她隻纏著將軍……好久不見她,她現在怎麼樣了?」
聽聞妤蘭這兩字時,李淮安抬眸,正巧對上伏鋼一臉失措。
「我、我跟妤蘭沒有關係!」他是對著李淮安回答的。
「呀?」大嬸不解。
「我是說……她現在很好,留在將軍府裡幫忙,傷口也恢複得極好,如果沒有意外,她可能一輩子都會留在將軍府不走了,但我會讓她常回來看看你們大家——」伏鋼見到李淮安正要擱下筷,隻吃了半碗粥就沒打算再進食,他飛快按住她的柔荑,不讓她離席,繼續道「她與我府裡一名馬夫相戀,我打算讓他們兩人成親,成親之後她自然是跟著住在我府裡。你們儘管放心,他待妤蘭極好。」明明回的是大嬸,他的雙眼卻是看向李淮安。
「原來是這樣,那真是太好了,明兒個一早我就去跟所有人說這件好事。」大嬸聽見這個好消息,眉開眼笑的,現下當然得趕快去跟老伴說去,畢竟老伴與妤蘭她爹情同兄弟,也算是妤蘭半個爹親。
大嬸走後,伏鋼仍沒鬆開按在李淮安手背上的姿勢。
「你有沒有聽清楚?我和好蘭沒有關係,有的隻是兄妹之情。」
「聽清楚了。」
「你要相信我。」之前就向她解釋過一回,但沒得到她的釋懷,這一回,他要聽見她親口應允。
「好,我相信你,也很抱歉誤解了你。」
「你以後有什麼懷疑的事情,直接問我。你也知道我不擅長說謊,是不是騙你的,你一看就清楚了,不要自己一個人躲著哭……有沒有聽見?!」最後一句還不忘補上凶狠的惡聲惡氣,但前頭幾句連貫的氣勢已經一路破到底,導致最後那句也端不出太強的效果。
李淮安凝眸看他,水亮的眼兒微欽在長睫之下,聲音幽幽的。
「我那時以為……一切都完了。我總是一直在等,從你走後,我仍是天天讓人溫著一壺茶,希望你心血來潮往我這兒來時,都能喝到熱茶。我聽見你帶了個美姑娘回來,我想,等待已然成空,我責怪自己,恨自己放不開,然後,在街上看見你與妤蘭,我又變得好恨你,恨你這般折磨我,恨你讓我苦苦相思,恨你總是呆頭呆腦,恨你從不曾待我溫柔,恨你在看見我時總又躲著我,恨你自欺欺人,恨你不解風情,恨你劃出你我之間的鴻溝,你是我這輩子恨得最深的人……」
伏鋼隻單純就字麵上的涵義在聽,她說她恨他,而且還是恨得最深的人……
這絕對是打擊,重重的打擊。
他喉頭乾啞,好半晌無法擠出半句話來。
「原來你這麼恨我……」他、他真的太遲鈍,竟然不知道她對他存在的情感是恨而不是愛。
也、也該是如此,他又沒有待她好過,他總是故意想忽視她,之前更躲了她兩年,憑什麼要她不恨他?連他都恨起自己來了……
在伏鋼要收回按在她手背上的溫掌時,換她又壓上了另一隻柔荑。
「我所謂的恨,和你所認知的恨,不一樣。」她就知道他誤會了。
伏鋼不懂,但懂她此時的笑意是無限包容,嘴裡說著恨,臉上卻柔美得驚人。
「恨就是恨,有什麼不一樣?」他撇開頭不再看她,是狼狽,也是歉疚。
「我的恨,如同你恨我是皇親國戚一般。這樣比喻,你可有更明白些?」
恨她是皇親國戚,真的恨的,不是她,而是皇親國戚這身分。她口中的恨是這樣的恨,那代表著——她恨他讓她苦苦相思,恨的不是他,而是相思之苦。她恨他呆頭呆腦不解風情,恨的依舊不是他,而是呆頭呆腦不解風情——
她恨的,並不是他,就像他恨的,始終也不曾是她。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伏鋼訥訥道,黝黑的臉龐閃過一抹淺紅。
李準安滿意於此時她覆在掌心底下的大手由緊繃逐漸變為柔軟,她握住他,一直到他旋轉手腕,原先朝下的掌心轉了一圈,將她的纖手納入寬廣的掌裡,反握住她。
至於她為什麼要拐這麼一大圈,而不直言說愛?
還有什麼理由?當然是怕又被大受驚嚇的伏鋼給丟了出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這樣握著,好像沒法子喝粥……」
「那……我放開好了……」伏鋼這才發覺自己把她握得好牢,她的手又軟又小,真有些戀戀不舍。
兩人默默喝著粥,這期間內,誰也沒說話,李淮安有些羞怯,伏鋼卻比她更靦腆,整顆腦袋壓得好低好低。
伏鋼臉上灼熱的紅暈,足足一整夜都沒有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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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城,就是不太輕易過關的硬仗在等待他們。
一個和親失敗甚至被退回來的公主,雖然律法上並未明訂此為何罪,然而不能儘力促進兩國和諧,甚至可能導致另一波更大的危機,陷百姓於戰爭水火,又耗費國本,這些罪名一條一條都不比貪汙來得輕。
前車之監有個十公主,當時先皇的處置方式是送十公主到寺院裡去禮佛誦經長達半年之久,即使算不上是實質責罰,但讓一名倍寵嬌貴的公主去寺裡嘗著與皇城裡珍饈不同的粗茶淡飯,也沒能打扮光鮮亮麗,又得日日早起,跟著師父們灑掃清潔,沒有任何身分之彆,亦算是給足了教訓。半年後十公主回到皇城,指婚給了小官,這同樣是處罰。
十公主都如此處置了,李淮安的下場隻能更差不能更好,才能服眾,因此,穆無疾仍得公事公辦,在禦書房裡傷透腦筋。
「若這回不罰你,日後每一名公主都有樣學樣,我們又該如何向百姓交代?此次若能無事度過就罷,若東鄰國不肯善罷甘休,嚴重性如何不用我再次說明。十八公主,你認錯不?」此時的穆無疾是宰相,更是代理君王,有權下達任何懲處,而正牌的皇上因為抄書抄累了,已經趴在桌上睡熟了,禦書房裡還有幾名相商的文官,同樣在聽著穆無疾如何樹立典範——而伏鋼,被驅趕到禦花園去捉耗子。
「認。」李淮安沒第二句辯解。
「東鄰國君王還挨了一拳。」
「是淮安的錯。」
「這項罪名你也要攬?」穆無疾挑高眉。他當然知道出拳的人是誰,由她頂罪太過牽強。
「是,本該由淮安來攬,淮安是始作俑者。」
「那麼,罰什麼好呢?十公主罰得不輕呀。」要是比照辦理,李淮安可就糟糕了。
「不妨就按照十公主的處罰吧,先讓十八公主去佛寺半年,回來再替她指婚。」一名文官如此提建。
「彆忘了十八公主還擔了一項毆打東鄰國君王的罪名!得罰更重!」另一名文官補充這點,又一名文官也加入,三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討論起來。
穆無疾來到李淮安身旁,傾身一歎,壓低了嗓,「你說,弄成這樣怎麼收拾?」
「沒關係,三名大人很快就會商討出處罰我的好方法。」李淮安也回得低低的,眉眼間淨是笑意。
「你……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下棋太狠。」走的棋路都讓人心驚膽戰。
「是沒說過,但我知道你心裡有這麼想過。」
「東鄰國那邊……你也鬨得翻天覆地?」
「穆宰相此言差矣,淮安是去東鄰國和親,何來翻天覆地的指控。」她一臉無害,不改溫雅恬靜。
「這種話,騙騙伏鋼還行。」想騙他,還差得遠。
「你隻要知道;我此番和親,絕對不會替百姓帶來任何危險,相反的,東鄰國這個盟友是跑不掉了,你大可放心。」
「你現在還是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穆無疾語畢,三名文官似乎也商量出結論,由其中官階最高的那位代表發言——
「宰相,我們想到該做何處置了!」
「說來聽聽。」反正也不會有啥好主意。
「這次和親失敗,東鄰國君王必定極度憤怒,當下之急應該是安撫東鄰國君王,務必求得兩國和諧。」
廢話。「繼續。」
「所以不妨先派使者去聽聽東鄰國君王有何意見,再來決定十八公主的處置。現在則先送十八公主到善緣寺去,替國家百姓祈求平安。」
真多虧了這三名文官隻能想出這種處罰——這和十公主的處置有什麼不一樣?!
不,都是他的錯,他竟然還妄想從他們嘴裡聽出幾句道理。
「你怎麼說?」穆無疾問向李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