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說,你那百子圖拿去還人家吧,就說咱們不繡了…你怎麼了?”
“娘,今兒初幾了?”繡娘驚惶地問。
“十三了。”
“十三?”她呼吸幾乎停了,飛快地推開被子就要下床,“天,我慢了一天!”
“你的身子還這麼虛弱,下床做什麼呀?”卓大娘急忙抓住她。
她臉色白皙若紙,毫無血色。“娘,我的百子圖呢?百子圖放哪兒去了?”
“我收著呢!”卓大娘緊抓住她,安撫地道“你要做什麼?”
“我昨日就該把百子圖交到戴尚書府去,我遲了一天。”她慌亂心急地道“娘,快把百子圖給我,我要到戴府去。”
“可是你的身子…”
“娘,這是我的工作,我一定要親手去交繡。”她小臉嚴肅極了,咬著唇道“您快把百子圖給我,好嗎?”
卓大娘邊碎碎念著,這才拉開櫃子取出了疊得整齊的百子圖。“就為了這勞啥子百子圖,差點把你給害死了!什麼百子圖?有誰可以真的生一百個兒子的?我瞧那個人家一定要有金山銀山,要不遲早給吃垮了…”
繡娘想笑,又急急接過百子圖夾在腋下,“娘,我會早點回來的。”
“娘陪你去吧!”卓大娘看她走路還不是很穩,急道。
“不了,我去去就回來。”她擠出一絲笑來,扶著牆壁緩緩走了出去。
三兩銀子,她眼前仿佛已經見到了三兩銀子在對她招手。
有了這三兩銀子,她就可以幫娘買布料,還有弟弟…
而且可以去買一對兒小雞來養著生蛋,還可以再買幾包米,還有…
繡娘滿腦子希望和夢想,一步一步艱難地來到了戴尚書府。
大喜燈籠已經掛上去了,戴府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看來已經為月底的婚事而忙碌起來。
她辱畔不自覺漾起一抹笑意,對守門的的侍衛道“大爺,我是來交百子繡圖的。我…”
侍衛眸光一閃,“你是卓繡娘?”
“是。”她忍不住詫異,為什麼侍衛知道她?
“你快進去吧,我們二總管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侍衛不給好臉色。
“是…對不起,我馬上就進去。”她歉然地低頭,急忙跨入門內。
她一進去,立刻就有一個高大的丫頭凶巴巴地道“你要找二總管?”
“你怎麼知道?”
“你昨兒就該來了。現在全府上下誰人不知你就是那個大膽延遲、耽誤了百子圖的繡工!”丫頭哼道。
“對不起。”她慚愧又羞怯。
都是她,給大家添麻煩了。
“跟我來。”
“謝謝。”繡娘從頭到到尾都頭低低,生怕再與任何一雙飽含指責和敵意的眸子對上。
***
當繡娘捧著繡件來到二總管麵前時,二總管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惱意。
其實他心裡可得意了;少爺交代他一定要尋出個錯處來挑剔卓姑娘,沒想到她自己就捅了這個婁子,這樣他就更理直氣壯,脾氣發得更有理由了!
“卓姑娘,當初我們是怎麼講的?”他尖酸刻薄的語氣讓繡娘心頭一凜,本能地縮了縮。
“二總管對不起,我…是我的錯,沒有及時來交繡件,耽誤了戴少爺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她顫抖著把百子圖捧上。
二總管冷漠粗魯地接了過去,繡娘強忍住一聲驚呼。
小心哪!
“這就是你繡的?”他故意轉過身去抖開來看,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點點頭,怯怯地擠出一朵笑,“希望少爺會滿意。”
“滿意…”他用桌上備好的剪子輕輕一劃,立刻臉色大變,“你是存什麼心?竟然這樣毀壞少爺的喜繡!”
她驚跳起來,“什麼?”
他轉回向,臉色難看至極地攤開刺繡,上頭觸目驚心地被割破了長長一條痕子,非但幾名小童活靈活現的臉被劃破了,而且彩繡也綻了線,這塊緞子眼見是毀了。
繡娘撲向前奪過了彩繡,震驚地瞪著百子圖,訥訥地道“怎麼會呢?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繡完的時候它還是好好地啊!怎麼會這樣?”
“你繡完的時候不是這樣?那你是說我冤枉你了?還是這一條口子是我故意劃上去的?”二總管仗勢欺人,故意冤屈她。
她慌得不知所措,小臉煞白煞白,捏著彩繡的手劇烈發起抖來,“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但是我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她在三天前完成的時候還是好好的,難道會是母親為了替她出氣,所以故意在彩繡上割條口子嗎?
她想到在來之前,娘埋怨就是這幅百子圖害她生病了的,難道…真是娘一時衝動做了?
繡娘幾乎厥倒在地,她連日受病煎熬的弱軀快要禁受不住這重大的打擊,身形一晃,臉色慘白得驚人,小手死命扶住一旁牆角…
“對不起。”她嗚咽了,但是依舊強自堅強地道“我會儘快修補好的,一定不會耽誤少爺的婚事。”
“還有下次嗎?你已經耽誤到了!昨兒這百子圖就已經要掛起來的,你已經誤了少爺的吉時,你如今又把百子圖弄成這模樣…我要你賠償!”
“賠、賠償?”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是。這塊錦緞足足要二十兩銀子,再加上誤了時辰的精神賠償,你要賠償我們少爺五十兩銀子!”二總管斜睨著她,打定了主意要逼死她。
看這個窮酸,要到哪裡拿這麼一大筆數目?
她不想照著少爺的圈套去跳也不行了!
五十兩?
繡娘頭暈了一暈,真想立刻昏死在當場。要賠償五十兩銀子?她這條命恐怕還值不了五十兩銀子呢!
她瘋狂地搖頭,楚楚乞憐道“二總管求求你,這麼多的銀子…我沒法子還啊!真要這麼多嗎?或者…或者請容我每個月慢慢攤還給少爺…”
“你以為這兒是菜市場,還由得你討價還價要給不給的?我告訴你,一天之內把五十兩銀子拿來還,要不然…是有另一個法子的。”
她倏然抬頭,雙眸綻放希望之光,“是什麼?”
“嫁給大爺我。”齷齪自大尖酸相的二總管淫笑了起來,“隻要你答應嫁給我,這五十兩銀子我幫你還,而且還會在少爺麵前幫你說好話,說不定少爺一高興,還把百子圖的話兒交給你做呢!”
她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嫁…給你?”
“是。”二總管努力擺出認真嚴肅的表情,“我是鰥夫,我女人已經死了三年多了,你嫁給我是做正室,以你的身份來說也算高攀了。可是我不計較,因為你長得挺漂亮的,雖然左手有點破相,但是一手繡工也算頂尖,必定會是我的賢內助。再說嫁我很好哇,堂堂尚書府的二總管,以後吃穿不愁,你還能接濟接濟娘家…你考慮一下。”
繡娘絕望地搖頭,聲音顫抖了起來,“我,我不能…二總管,求求你讓我慢慢兒還這筆錢好嗎?我、我生生世世都感激你的大恩大德,隻是我絕不能嫁給你啊!”
她的心、她的愛統統都給了寒梅了,怎麼可以帶著空虛的身子去嫁給另外一個人?何況…寒梅雖然不愛她,可是她心裡早已經將他當作生命中的惟一摯愛了,她怎麼能再嫁給彆人?
她寧願看著他歡歡喜喜成親,然後自己守著這美麗的、小小的回憶終老一後,她也不能把自己無瑕的身子給另外一個人啊!
這是一種玷汙,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二總管神色冷酷起來,“那好,你就在今天天黑前把五十兩銀子送到我手上,否則你就準備吃官司坐牢去吧!”
“二總管!”
“百子圖可是尚書府的一件大事啊!你要知道,我們家老爺是兵部尚書,如果他要認真追究起來的話,你們一家三口都逃不了乾係,統統都得以大不敬罪名捉進牢裡關到死!”他恫喝道。
不單是她,連娘和永怯詡會有事?
繡娘緊緊掐著拳頭,渾身發寒發冷…
“二總管,我今天一定會籌到五十兩銀子來還給你的!”她挪動著步子,臉色蒼白地往後退,堅決地低語。
二總管自信滿滿地看著她,淫笑道“我現在就去準備鳳裳花燭,今日黃昏你要籌不到五十兩,我們立刻成婚。”
她臉上閃過一絲警覺的色彩,“為什麼這麼急迫?你們是不是故意設下了什麼陷阱?”
“無論有沒有陷阱,你都逃不掉了。除非你想眼睜睜看著你娘和你弟弟陪著你入獄,否則你就是還來五十兩銀子,要不就是嫁給我。”二總管掩不住得意之情。
嘿嘿,少爺對他可真是照顧了,竟然設下這麼好的計策,讓他平白無故得到一個黃花大閨女做老婆。
誰教她偏偏招惹得罪了少爺呢?
***
繡娘踉蹌奔出了戴家,她邊喘氣邊咳嗽著,咳到胸口都快要撕裂開了一樣!
她奔到一座小橋邊,緩緩地、頹然地貼著石橋坐了下來。
“五十兩銀子…我到哪兒籌五十兩銀子?”她痛苦低吟。
這擺明了是個陷阱。她雖然還弄不清其中緣由,但她肯定這是個設好的圈套,否則戴家二總管不會信誓旦旦地說要備下鳳裳花燭!
隻是為什麼呢?就因為她晚了一天交繡嗎?可是戴家為什麼要這樣對付她?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為什麼呀!
但是此刻明擺著的事實就是…她需要那五十兩銀子。隻要在黃昏前將五十兩銀子送到戴府,他們再想對付她也找不到借口了。
可是她到哪兒去籌五十兩銀子?他們就是看準了她絕對籌不出這樣一筆大數目,所在存心欺負她的。
她痛楚地低泣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有錢有勢的人就可以這樣糟蹋貧弱的人家?難道我靠自己的雙手生活礙著誰了嗎?”
為什麼總是要這樣打擊她?讓她一次又一次痛恨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她好累、好疲倦…如果這是一場永遠打不贏的戰爭,輸掉的將是她的尊嚴、心靈和身體…那麼他們就快要成功了。
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抗爭了。
難道她真的要淪落到出賣,嫁給那個壞心的二總管嗎?如果是這樣,她寧可嫁給寒梅妾…
她小臉迅速紅了起來,隨即又退白了。
他一定會認為她是為了錢才嫁給他的,那麼在他心中,她永遠就是那種低下卑鄙,隻要用錢就能買入做姬妾的女子。
她不能這麼做。
好,我走!以後彆想我再求你一分一毫!
他當初說得何等決絕,她怎麼能再去勉強他?這又算什麼呢?
繡娘無依地坐在橋頭,緩緩曲起了雙腿。她深深將臉蛋埋在裙膝裡,低低嗓泣起來。
“我該怎麼辦?”
難道她真的走到絕境了嗎?
什麼天無絕人之路,什麼一枝草一點露,什麼隻要憑借雙手就可以闖出一片天來…
統統都是騙人的!
她已經走到絕路儘頭了,前頭不是虎就是狼,黑暗一片,她還有活路嗎?(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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