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嬌妻!
“黑泰!”宇文泰剛走到庭院的,身後傳來她的低聲呼喚。。qΒ5
“什麼?”他回頭,隨即雙足難移。
此刻她也走出了房門,站在台階上,銀色的月光籠罩著她,讓她看上去與昨天上午趴在禦花園石山上的那個小女孩有很大的不同。
那時的她充滿稚氣和叛逆,此刻的她卻高雅聖潔。
美麗的眼睛熠熠閃亮,完美的五官挑不出一絲毛病,滿頭青絲披散在肩頭,身上的素色長裙僅用一條白絲帶在腰間係了個結,柔軟的衣料襯托出她美好的身體曲線,讓她具有一種成熟女性的嬌媚。
呃,這是小孩兒嗎?他急促地移開視線,望回她的臉,那裡同樣讓他困惑。
“你幾歲?”他問她,在記憶裡她的眉毛沒有這麼黑,眼睛沒有這麼亮,而她的嘴,應該也沒有這麼紅豔豐潤。
“十五。”她回答後強調。“不要以為隻有你不想要我,我也不想嫁給你!”
“真的嗎?”他輕聲問,覺得她很有趣。從她的語氣裡,他知道自己的拒婚傷了她的自尊心,因此她要以不嫁給他作為報複。那麼,如果他願意娶她呢?
“是真的。”她咬著紅唇回答,被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心神不寧。
宇文泰樂了,此時此刻,他對皇帝輕率的指婚似乎不再那麼反感和排斥。他拋給她一個溫暖迷人的笑容,適度地提醒她。“可那是皇上的聖諭。”
“我知道。”她細致的眉頭皺起。“如果皇兄堅持,你會怎麼做?”
月光下,一對明亮的眸子深深地凝望著她。當她的心開始不規則地跳動時,她看到他的嘴角揚起,臉上漾開迷人的笑靨。
“謹遵皇命,小公主。”
音落,他已消失在花木扶疏的夜色中。
“‘謹遵皇命’?這是什麼意思?”看著空寂的庭院,靜寧暗自思忖著,隨即眉頭一揚。那不就是按照皇兄說的做嗎?那麼說,他是想娶我的?
她的心一緊,再一鬆。我要嫁給他?她看著天邊的月亮傻傻地問。不會的,他是說著玩的,因為他一開始就明確告訴過皇兄,他不想娶她。
是的,他最後那句話是逗她玩的,而且皇兄也是信口說的,她沒必要當真。
就是,我可不想嫁人!她對自己說,如果不是今天偷聽到皇兄與他的密談,她腦子裡根本就沒出現過嫁人的問題,因此如果黑泰──哦,現在她知道了,他的大名叫宇文泰,而且他不是一個小士兵,而是將軍!
如果他隻是說來逗她玩的話,她也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可當她回到寢宮,脫衣上床時,又對他不想要她而感到鬱悶,特彆是想起在屏風後聽到哥哥將她許配給他時,他竟當即拒絕,她不由得感到很不甘。
“哼,這個自大、愛發號施令的男人!”她委屈地想,難道自己真的那麼不討人喜歡嗎?昨天在禦花園得到他幫助後,虧她還對他很有好感,可現在,她才不想再理他呢!
如此想過後,她很快就被睡意帶走,忘記了那個惱人的男人和可笑的婚約。
當然,忘記這個突如其來的婚約的人,不僅僅是美麗的小公主……
不過,元修沒有食言。他授賀拔嶽為大都督,統領雍、華等二十州軍事行政的聖諭,與賜宇文泰婚娶靜寧公主的詔書,兩個月後被快騎送達關西大行台府。
隨即,賀拔嶽按照宇文泰的建議,以飼養軍馬為名,集中兵力於平涼,撫慰流民,結好異族,廣施良政,並漸漸得到各州刺史的認可,先後收編了各州兵馬。
隨後,他又委派宇文泰前往邊塞要地夏州擔任刺史,以扼關隴咽喉。
在這一連串的行動中,宇文泰將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安撫邊民,平定蚤亂和協助賀拔嶽整軍擴編之舉上,那紙賜婚詔書被束之高閣。
而元修也忘記了一紙婚書後該有的納娶婚典,他因皇位而終日憂心忡忡。
高歡對皇帝授權賀拔嶽的舉動從一開始就很反對,但元修有非常好的理由柔然等族蠢蠢欲動,授其大權實為固守北方,如此才能保京畿平安。
另外,對將公主許配給宇文泰的解釋也十分實際年輕有為的宇文將軍戰功顯赫,對朝廷忠心耿耿,至今尚未娶親。以公主下嫁,正是對有功之臣的獎勵。
因此,高歡無權乾涉,但私底下,他卻另有一番安排……
到了第二年末,除靈州刺史曹泥依附高歡外,關隴各州都聽命於賀拔嶽。
賀拔嶽決心來年開春攻打曹泥,但宇文泰反對,認為曹泥雖依附高歡,但靈州不過是孤城一座,不足為慮,侯莫陳悅反覆多變,勢力更強,現在正是對付他的時候。可是賀拔嶽沒有接受他的建議,反而聯合侯莫陳悅攻打曹泥。殊不知,侯莫陳悅早已得到高歡指示,在行軍途中安排殺手,設計殺死了賀拔嶽……
春風吹過原野,山花迎風怒放。由夏州通往平涼的大道上,一隊快馬風馳電掣般地奔來,“噠噠”的馬蹄聲震碎了邊塞的寧靜。
身穿鎧甲,外披錦緞鬥篷的宇文泰策馬狂奔,他銳利的目光注視著前方,在他二十七年的生命裡,似乎從未經曆過這樣寒冷的春天。
從接到賀拔嶽死亡的消息起,這樣的寒意就穿透了他的身軀。
當清晨看到氣竭力衰的信使出現在訓練場上時,他就有了不祥的預感。
果然,他視為恩師益友的賀拔嶽死了,被陰險小人設計謀害了!
如今,他已被眾將推舉為繼任者,執掌帥旗,以穩定軍心。
此刻他正在趕往平涼的路上,而他的心沉重得仿佛被巨大而冰冷的鐵石鎮住,充滿了內疚、傷心和憤怒。他發誓,一定要報仇!
如果他當初能更堅持自己的主張,勸阻行台大人的話,大人也不會被奸邪小人謀害!為此,他深感內疚。他雖對侯莫陳悅早有戒心,卻沒想到那賊人竟敢以卑劣手段騙行台大人入帳,讓預先埋伏的刺客殺死他。想到這點,他怒火填膺。
“大人,前麵有隊官兵擋道。”他的隨從兼護衛隊長巫蒙大聲對他說。
他凝神,注意到前方有支數百人的軍隊,當看到帥旗上巨大的“侯”字時,心裡發出一聲冷笑哼,高歡的動作可真快!
雙方在相距不過丈餘處停馬,對方高坐馬首的正是高歡舊交,身材短小,形象凶狠的侯景。侯景當初同樣是葛榮部下,因此宇文泰早就認識他,深知其為人狡詐殘暴。此刻見他橫擋道上,自然十分不滿。“本將正在趕路,狗子為何擋道?”
侯景聽到他以輕蔑的語氣直呼他的小名,不由得惱怒,但礙於對方兵強馬壯,也不敢橫來,便不屑的回道“賀拔嶽已死,我乃大宰相派往平涼招撫賀拔部的驍勇將軍,宇文將軍不過是夏州刺史,你我何不各退一步,讓出道來各走半邊?”
宇文泰將身上的鬥篷角憤然一甩,厲聲道“狗子孤陋寡聞,本將不僅是夏州刺史,更是皇上親授的武衛將軍、關西大行台左丞,領府司馬,光祿大夫。賀拔嶽亡,我宇文泰在,你想怎麼樣?”
見他發怒,侯景見風使舵。“不想怎麼樣,我不過是受大宰相之命。”
宇文泰雙手合抱向天一擎。“大宰相與本將同為吾皇臣子,當共扶王室,建大義於海內,奉戴皇上,精忠報國,怎可以大宰相之令淩駕於皇命之上?如此悖逆之言,人當可誅,若不速離,莫怪我劍下無情!”
見他義正詞嚴,威風凜然,侯景知道自己失言落了把柄,於是不敢多說,讓開道,看著宇文泰一行躍馬揚鞭,往平涼飛馳而去。
炎炎夏日,芳草萋萋。
元靜寧獨坐深草中把玩著一束剛摘來的花,而她的思緒卻在千裡之外的關隴。
如果說十五歲那年,因為一個有著迷人笑靨的男子忽然闖入,令她情竇初開的話,那麼十七歲的她已是少女懷春的年紀。
整整兩年又三個月了,自書齋一彆後,她再沒見過宇文泰。
最初幾個月,她確實把婚約和那個短暫邂逅的男人給忘了,隻在偶爾走過禦花園那座石山時,心頭會浮現他的身影和他輕快的笑聲,但也僅是浮光掠影。直到皇兄告訴她,賜婚詔書已送去關西大行台府,並且宇文泰已經收下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討厭嫁給他,反而還有一種期待。
期待什麼,她並不清楚,隻是一想到他麵對那紙聖諭,果真做到“謹遵皇命”時,就很想知道他究竟是迫於皇威而不得不接受婚約呢?還是像她現在一樣,也帶著幾分雀躍的心情欣然接受的?
謹遵皇命,小公主──每次想起這句話,他那夜在庭院裡的笑容就清晰地出現在眼前,讓她忍不住悸動,忍不住想笑,忍不住回想與他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而所有回憶,包括在黑暗的書齋中他粗魯訓斥她的一幕,總能帶給她快樂。
也就是從那夜起,她經常想起他與皇兄密談的事情,不由得關注起朝廷大事,特彆是關隴戰事。她曾向皇兄打聽,也常參與皇兄與親信們的交談,因對天下大事了解多了,她也慢慢有了自己的看法和主張。
元修知道妹妹不是個平庸女人,也很信任她,加上自從她關心朝廷大事後,對他荒唐的私生活乾涉得少了,於是他樂得如此,也不時跟她談談時政或朝臣。
也因為這樣,她清楚皇兄早已對做傀儡皇帝感到厭煩,尤其在賀拔嶽死後,他想倚重宇文泰來牽製高歡,因此授宇文泰關西大都督之職,統領關隴各州。
如今,宇文泰已經消滅了侯莫陳悅和曹泥兩大強敵,雄踞長安。可是他好像忘記了他們的婚約,就連皇兄似乎也忘了他親自賜予的這門婚事。那麼,她是否也該忘記呢?在寂靜的花園裡,她黯然地想。
身後有腳步聲,她回頭,看到堂姊明月正帶著宮女麵色不悅地向她走來。
“靜寧,皇兄怎麼還不回來?你不覺得他這次打獵的時間太久了嗎?”明月站在她麵前,習慣性地緊捏著裙擺,那是她正在鬨脾氣的征兆。
靜寧看著她陰鬱的雙眼、不佳的臉色,安撫道“其實也沒多久。”
“都十天了,還不久?”明月在侍女鋪放於草地上的繡花墊上坐下,揮手讓侍女離開,生氣地瞪著靜寧,好像元修外出遲遲未歸全是她的過錯似的。
看到兩個侍女戰戰兢兢地退到花園外,靜寧擰起了眉頭。每次堂姊心情不好,身邊的人都得受罪。
她們堂姊妹雖然個性不同,但一直很親近,尤其在明月失去父母,久居平陽王府後,她們更加形影不離,直到元修與明月有了不輪之情,堂姊妹之間才開始齟齬不斷。此刻見她又在為皇兄的事大發脾氣,並遷怒於人,靜寧很不以為然。“十天半個月算什麼?皇兄是一國之君,怎可整日守在後宮?”
“為何不可?主持朝政有大宰相,辦事有大臣,打仗有將軍,何須皇兄親勞?以前不也是這樣的嗎?”明月同樣皺起了眉頭。
對她無知的言論靜寧無法保持耐心,直言道“皇兄是天子,天下事自當親力親為,怎可仰賴臣子?我倒希望他能遠離你,那樣起碼能保住點帝王尊嚴。”
元明月知道她又在暗責自己與皇兄“瀅亂宮廷”的事,立刻臉色一變,刻薄地說“靜寧,我早知道你嫉妒我,我同情你年過十七還未嘗男女情愛,所以就算你說什麼我也不會計較。”
“嫉妒你?我為何要嫉妒你?”靜寧被她過分的言詞激得滿臉漲紅,更為她不知羞恥,將與皇兄的亂輪行為說得理直氣壯而生氣。
明月輕扯裙裾,擺出元修最喜歡的柔媚神態輕蔑地說“你就是嫉妒我,因為皇兄說我比你漂亮、比你溫柔。男人都喜歡溫柔女子,可是看看你,渾身上下沒有一根溫柔的骨頭,哪個男人敢要你?皇兄為你許婚,是人家宇文將軍不要你,那又不是我的錯,你不能自己得不到也不許彆人得到。”
她的話直擊靜寧的要害,她的臉色轉為蒼白,但仍不服氣地反駁。“你胡說!我是在可憐你,你知不知道?皇兄違背輪常將你留在寢宮,名義上封你為公主,實則待你如妃嬪,皇後和其他後宮早已不滿,如此下去,你定害死自己!再說──”她喘了口氣。“宇文泰並非不要我,我相信等他有空時,一定會來娶我!”
“你吹牛!”明月多年來一直受到元修的寵愛,養成驕縱自私的毛病,加上靜寧總是阻撓她與元修的關係,因此報複般地譏笑道“他要是願意娶你,為什麼婚書都寄出兩年多了,卻連個回應都沒有?”
“我沒吹牛!那是因為……”靜寧生氣地瞪著她,卻一時想不出要如何解釋。
“那是因為我在打仗!”
花叢邊的樹木後有個男人大聲地代替她回答了。
靜寧和明月同時轉身,看到一個黝黑高大的男人正大步走來。
一開始,靜寧並沒認出他是誰,而他走到她們麵前時,似乎也有點遲疑。
他謹慎的目光在地上坐著的兩個美女之間徘徊,最後停在了靜寧臉上,唇角一揚,露出靜寧熟悉的迷人笑容。
“黑泰?!”她驚訝地手捂雙唇,以為是在做夢。“是你嗎?”
宇文泰毫不猶豫地伸手抓住她,將她一把拉了起來,笑道“感謝老天,你沒有忘記我。小公主長大了,差點兒讓我認不出來啦!”
說完,他轉向嘴巴驚得合不攏的明月,笑容一收。“你說錯了。我要她,如果不是為了朝廷大事,我早就娶走她了。”
“可是,我以為……”明月呐呐地不知該說什麼。她從未見過宇文泰,想不到他是這麼一個英俊魁偉的大男人。
宇文泰打斷她。“不管你以為什麼,都不重要。現在,請速隨楊大人回去收拾行裝,我們得儘快啟程。”
說完他拉著靜寧往他印象中的庭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