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樊的男人舉起手,身後數十名官兵便從四麵八方將這看來無人居住的偏僻小屋給團團包圍住。
「破門!」男子下令。
幾名官兵立即上前,將手中武器放平,對著那唯一的入口進行衝撞。
隻見體寬健壯的男人們用儘全力頂撞,但卻不能使那看來薄弱的木門撼搖半分,大夥兒互望一眼,難以理解,更加足氣勁。
還是沒有效果,詭譎的氣氛猶如致命毒液迅速蔓延開來,加了數人,重新再試一次。
「喝!」齊聲呼喊,洶湧向前。
不料門還沒碰著,突然一個無中生有的巨大反力猛暴襲來,刹那掃得他們人仰馬翻。一時間,坐倒在地上的眾人腦袋空白,滿身冷汗。
「怎麽回事!?」樊姓男子厲聲問道。
「大……大人……這門……」麵麵相觀著,沒有人曉得要怎麽說出口。
「樊大哥。」一直沉默的女子鼓起勇氣,輕聲道「讓我試試看。」不等男子答應,她往小屋踱步而去。
官兵們在男子不悅的神情下讓開一條路,女子慢慢地走近,悄悄地籲出口氣,她提醒自已彆去在意背後那灼人的眼神。
仔細地將木門及其邊框察看一遍,她朝身邊的人溫和道「麻煩你,請你幫我取一些水來。」
那小兵險些稱她柔軟的話聲弄得蝕骨,被同伴踢了一腳,才連忙跑至馬旁,拿了水袋。
「請、請!」雙手遞上。
「謝謝。」女子接過,隨即攬起衣袖,露出一雙的玉臂。
「啊……」最靠近的幾個漢子趕緊低頭,死命瞪住地上的兩三根小草,就算口水快要掉下來了,他們還是默默念佛,還本清靜,一點點都不敢僭越。
因為……因為他們還想要命啊……小心翼翼地瞥向樊姓男子——的鞋子,他們打著冷顫,頻頻抖腿,沒有膽量往上看他的表情。
女子毫無察覺周圍危機四伏的氣氛,隻是將水倒於掌心,開始擦著那扇木門的兩側邊框。本來無色的水,在被染紅後方流下,眾人好奇地一瞧,這才發現,原來門旁的木條上寫著一排奇形怪狀的文字,四麵皆有,就像是特地把這門給框住似的。
「嶽姑娘,危險,小心點。」可能有毒耶!
「不會的。」那姓嶽的蒙麵女子微笑道「這些隻是朱砂而已。」
「我幫您吧?」有人體貼道,結果被捂住嘴踹到後頭去。
嶽姑娘專心一意,隻是柔聲道「不用了,隻需將字給擦去一些,就能使之失去作用的。」緩緩地將那文字都給抹掉一些,截斷四邊接處,她放下手,輕搭門,偷偷地祈禱著,吸氣用力一推,「喀」的聲響,果然露出了門縫。她欣喜道「你們看——」她的笑容,在回頭後徹底僵住。
樊姓男子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邊,握住她纖細的膀臂,冷怒道「退下。」那話語,像是藏壓著無限忍耐。
她慌張地低下臉,心頭猛然一顫!她忘了,在這些必須上戰場保家衛國的兵將麵前,這些光怪陸離的事情是絕對嚴禁,也萬萬不可以的!
「對、對不住。」任由他拉開自已,她著急道「我隻是……想幫忙……」而已……她沒有結尾的字句被他無情忽略。
「還杵著乾什麽!?」他當機立斷,阻絕屬下心裡的糾纏疑惑,不讓他們有任何聯想和思考的時間,重聲喝道「破門!」
「是!」
「砰」地一聲!剛才怎麽撞也撞不開的木門輕易被撞倒,揚起一陣飛沙黃塵。官兵們迅速地進入室內,訓練有素地排開陣仗,防止四周突來暗算。
狹窄的小屋內,因為窗口全部被泥土特意封閉,造成濕氣極重,視線不佳,充滿刺鼻黴味,讓人非常不舒服,根本無法久待。
撥開頭上黏密惡心的蜘蛛網,官兵看見最裡麵擺放了一張簡陋木床,旁邊貼滿黃色的符紙,而上頭則躺有一名男子。
雙目緊閉,胡發叢生散亂,形容枯槁,不知是死是活。
官兵隨即大叫「找到了!」
「剛剛在說話?」沃英忽然間側過臉詢問。
「咦?」張小師一臉疑惑,「沒、沒有啊。」她連嘴都沒張,怎麽說話?
「又來了。」他倏地昂頭,沒有目標地望著彆處。「有人在我耳邊說話。」是一個女人,聲音很小很細,有點……似曾相識。
撕……撕掉……黃符,便能使……
使之……什麽?
「沃英?」張小師不明所以地看向四周,他們正排在一隊商旅後頭等著進城,旁邊根本沒有什麽人,更彆談在他耳邊說話了。
「不止一個人……」還有一個聲音極低的男人,他認識。身體不知為何緊繃沉重起來,他神情微變,粗喘了口氣。
「你怎麽了?」察覺到他的異狀,張小師緊張道。難道又來了?「你很難受?頭很痛?像之前那樣嗎?」凝睇著他灰白的臉色,她擔心地頻問。
「不……」四肢開始虛軟無力,他連話都說不好。
「擋在那邊做啥!」鎮守城門的兵衛已經檢查完畢,讓商旅過門,瞥見後頭的張小師形跡可疑,便出聲斥喝「要走就快點!」
「是、是!官大哥。」她連忙答道,回首小聲對著沃英說「先進城吧,進了城再說。」明知扶不到他,她還是下意識地伸出手,卻見他的形體更加虛無淺淡。
極不好的預感爬上她憂慮的心頭,她猛地抬首,僵直地凝視著他。
「你……你走不走得動?你不是想要回家嗎?撐著點。」他們走了這麽遠的路,拜托不要……焦急地看向城門口,她相信隻要進去,一定能有辦法的!他一定能在她麵前還魂的!
他們不就是為了這個而跋涉千裡的嗎!
一陣反光刺痛了她的眼,張小師眯眸,原來是城牆上掛著一麵圓形銅鏡。
並非避邪擋煞的八卦鏡,亦不屬於任何一種普通法器,城門怎麽會放上這種東西?她沒見過這種的……不像是驅邪物……
沃英跟在她後頭,鏡子的刺光照射到他,瞬間,像是一股無形的強大衝力完全爆裂開來,無任何防備,他整個人被衝炸往後拋去!
「沃英!」張小師甚至沒來得及反應,一刹那呆住,大驚失色,才飛快地追上。
劇烈的強猛力量讓他在地上如破布般拖行了好幾尺才停下,她跑到他身旁,跪倒在地,在看清他的模樣後,她的心狠狠一窒,麵容刷白。
已經幾乎要消失了,他的顏色、他的輪廓,他的……魂體。
不隻是變得透明,更仿佛白煙般,他的影像甚至扭曲變形,像是風一吹就隨時會化了開去,落成飛灰塵埃。
「沃……沃英……」她咬緊了唇,試圖冷靜。「為什麽……」突然會這樣?
他艱難地睜眼,瞅見她因為強忍淚意而幾乎皺成一團的五官,覺得好醜,想笑,卻連自己嘴角有沒有牽動都不曉得。
「怎……怎麽……我……看來很……糟……嗎……」幾個字而已,卻幾乎用去他所有的氣力,甚至還說不完整。
「好糟!好糟……你不要這樣……」她壓下喘泣,抖聲扯嗓,淚水險些滾落。
他乾涸地哈了一聲。「……要……相信我……我……本來……並……不是……長……這個……樣子……的……」
「對……我知道……你最俊俏……最好看……」看到他開始若有似無的分離,她想用手攏起來,阻止繼續擴散,卻徒勞無功,一種啃骨蝕肉的深深恐懼,讓她終於無法忍耐,哭了出來「沃英……我帶你回家,帶你去找朋友幫忙……你不要自已先走……」她不敢想像,他到底即將被帶到哪裡去?
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他僵乾的臉龐上,他形體的空隙處,直接穿透過沾濕了黃土地,烙下深深的印痕。
「哭……哭什……麽……真……真要……變……湯包……」他說笑,她卻一個勁兒地哭皺了大大的圓臉,他歎口氣,像歎掉了一部份的生命,「……傻……丫……丫頭……」
為什麽最後,讓他瞧見了她這麽難過的表情?
他比較愛看她笑的……
如果……他現在告訴她,跟她相處的日子其實挺愉快的,不知道她會不會笑一下給他看……
「沃英!沃英!」她連聲呼喚,不讓他昏去,不讓他走!她怕這一眨眼,他就再也不會出現了!如果真的是死了怎麽辦?怎麽辦!?「你等一下!留下來!等我一起!」她喘泣喊道,伸臂用力抱住他,卻隻擁到自己。
打從一開始,她就怎麽也接觸不到他,怎麽也不能。
這令她非常挫敗。
直到心口好痛好痛,她彷佛才發現自己是多麽希望能夠再多出一些機會和時間撫碰他、感受他、了解他;她好不容易才習慣了有他跟在身邊打攪的日子,好不容易才逐漸和他並肩,他怎麽可以這樣自私地來去!
在他已經完全弄亂了她的生活和步調、在他已經偷偷跑進了她心中的某個部分之後!
「你不要走……不要走!」她哭喊,感情卻等不及完整傳遞。
胸口部分竄起一陣燥熱,有什麽東西在蚤動著,她在淚眼朦朧的視線中看到自己的外衣不知何時裂了一道口子,小乖的竹筒,還有師父給他的卷軸都掉了出來。
竹筒斷成兩半,小乖叫了數聲後,拍翅飛走。
而那泛黃的卷軸,係繩則是解了開,一路滾著滾著,直至完全攤開。
張小師瞪著卷軸裡的圖文,趕緊爬過去。
「對……對!還會有方法的……你等我!你等我……我會找到辦法的……」專注地翻著找著,她顫著雙手,幾乎握爛了紙。
等她再度抬頭時,沃英已經不再剛才的位置了。
就這樣平空消失,無跡無蹤,魂散魄飛。
「沃……沃英?」她呆愣住,站起身來,視線惶惶穿越,不停地繞著圈,在圍觀人群中拚命地找尋。
不見他!還是不見他!
淚水不受控製地奔泄而出,她不知道自己悲傷到幾乎崩潰。
「沃英——」
皇宮西苑一麵寫著文字且放於水中的鏡子「喀」地聲響裂成數塊,從裂縫裡彌漫出煙狀的汙物,將精致銅盆中的清水漸層染黑。
立於桌前的中年男子迅速睜眼,待賺見整盆黑水時緊蹙眉頭,垂在身旁的左手微顫,滴滴鮮血沿著指尖落下。
「陶大人。」尖細的嗓子在身後喚著。一太監朝著男子行禮,「皇上已經用完膳了,吩咐小的前來召見您。」
「煩勞公公。」中年男子回身,將手上血跡暗暗擦去。喚來自己的小僮,他低聲道「把那盆水處理掉。」跟著便隨著太監而去。
「陶大人,您又在替皇上祈福啊?」行至長廊,老太監微笑問道。
男子輕扯嘴角,撫著左手,道「是啊。」
隻不過……殺出程咬金,被人從中作梗。
所以,沒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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