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甘草黃,不是姚黃。」梅舒城很抱歉地糾正她。
「這不是姚黃!」
「姚黃花頭麵廣一尺,這甘草黃還小了些。」
「那姚黃躺起來更好囉!」月下好期待,眸子都亮起來了。
「姚黃的又比其他牡丹來得貴,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替你撥撥算盤,看看大概多少。」
「好好好。」月下點頭如搗蒜。
「一個軟綢鋪三大朵的恐怕仍不夠,許要七朵以上,姚黃連株帶葉是五千七百兩,單隻有能給個對折,兩千六百五十兩,七朵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五兩,再加上兩旁撒的飛花,算你兩萬五千整。」梅舒城執起腰纏的玉算盤,噠噠地快速撥算,最後一聲,抵定。
「好黑…月下,你真要躺的話,我回去叫曲爺和練哥替你摘…要花,曲府的花也不少呀!你這兩萬五千兩給我賺好了。」天香扯扯她的袖,小聲道。撒這種事她也可以效勞呀。
「姑娘,話不是這麼說。如絲綢,料子好不好,隻有肌膚最知道。躺下去的觸感若不佳,豈不影響了玩興?」梅舒城還是聽到天香的嘀咕聲,笑著反駁。
「我有興趣!我改明兒叫兩個人過來,你幫我們準備好,我再帶筆墨來作畫!」月下當下掏銀票付訖,惹得梅舒城眉開眼笑。
「月下,劃不來啦,你又不是自己要用的,隨便摘些野花撒不就得了?」天香當然知道月下僅是單純要繪畫,但花兩萬五千兩讓彆人躺,這也太貴了些。
「味道不一樣。反正畫出來之後還是可以賣給曲爺呀!你不知道我的真跡也是很值錢的,我包準一買一賣間翻手賺三成以上。」嘿嘿,她的春宮圖不僅是達官貴人爭相收藏的珍品,就連進貢或遠贈鄰國友邦都是上上之選。
月下又對著梅舒城道「梅莊主,要是我春夏秋這三季都來,能不能再給個折?」她還想畫「菊園野合圖」或是「蓮池戲水欲無邊」這類的圖。
「當然。」梅舒城也乾脆。
見月下和梅舒城交談甚歡,天香無力阻止,隻好自己退到一旁去賞自個兒的花。
「不知道會不會一回曲府,就瞧見鹿玉堂回來了?」天香對著牡丹花自語,眼睛跟著亮起來。「不過也可能練哥還是搖頭說沒尋到人…」肩頭又垮下來。
會不會找得到他?
會不會找不到他?
會不會找得到他?
會不會找不到他…
天香不自覺去拔牡丹花的,每問一句就拔一片,可是她也不敢問到最後一片,就怕呼之欲出的答案又會讓她想哭。
她稍稍走遠,不過還是在能見到月下及梅舒城的範圍內,步上了拱橋,在那裡望著水麵發呆。橋與水麵有個圓,偏偏橋上隻有她孤孤單單一個,看起來好諷刺。
「臭鹿玉堂,你到底躲哪去了嘛!你不知道…我很想你嗎?你不覺得每天都耳朵癢,因為我在罵你嗎?」她跺跺腳,氣自己的無能為力,隻能在這種時候說給自己聽。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罵鹿玉堂?」有女人的聲音飄來。
「我也是。」男人的聲音跟隨著。
三人同時尋著說話的來源,天香在不遠處的石舫裡看到那對男女,而那對男女在拱橋上看到了天香。
「是那個身上有大哥…鹿玉堂味道的姑娘!」女人指著天香叫。
天香可沒忘記鹿玉堂說過,他與自家兄妹的感情似乎不怎麼好,他還在躲他們哩…這個想法讓天香直覺要躲人。
她才挪動了小小一步,石舫裡的男人便踩著池水而來,飛也似地攔下她的去路。
「又見麵了,小姑娘。」那男人有一雙和鹿玉堂極相似的深眸,隻是較為輕浮不羈,沒有鹿玉堂的內斂沉穩。
天香正要退後,後方的女人也逼近她,擋住去路。「她身上的味道沒散,看來不是我們當初以為的單純,當她不過是和鹿玉堂擦身而過的路人!」她又在天香身上嗅。
「你們想乾什麼?」天香慎戒地問,雙臂環胸地保護自己。
「說吧,鹿玉堂人在哪裡?」女人寒著聲問。
天香發現她的嘴唇像鹿玉堂,薄薄的,說起話來有些冷峻。
「不知道。」天香沒說謊,但女人聽來卻是倔強。
「不給你苦頭吃,你是不乖乖說了!」女人冷哼,手指不過一轉,寒芒逼人的匕首已經抵住了天香的臉頰,刀鋒壓陷在嫩膚裡,幾乎要劃破豆腐般的肌膚。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在找他呀!」那女人以為亮出刀子她就能知道鹿玉堂在哪兒嗎!要是這樣奏效,她就天天在曲府門口拿菜刀抹脖子,看鹿玉堂會不會馬上跳出來!
「妹子,彆使勁,劃破姑娘家的臉蛋就不好了。」男人握住女人的手腕,將天香的臉自刀下救出來。他漾著笑,「聽你這麼說,你確實是認識鹿玉堂,而且還和他有關係。那日…我們在銀鳶城遇見你,鹿玉堂還跟你在一塊的,是不?」
天香不說話默認了,眼眶紅紅的。
「難怪我們往前追,就沒了他的味道,原來他壓根待在銀鳶城沒走。」女人咬牙,對於當時粗心且貿然去追人感到扼腕,錯失了先機。
「你跟鹿玉堂是什麼關係?」男人對這比較好奇,問著天香。
沒想到男人一問,天香就哭了起來,連累積情緒都不用,老早蓄滿的眼淚立時決堤,撲簌簌地落滿雙頰。
「我不知道…」她當然希望兩個人關係匪淺,可是又怕隻有自己單方這麼認定。
「你除了這三個字,就不會說其他人話嗎!」女人火氣一來,吠得用力。
男人阻止女人繼續說下去,女人哼一聲,撇頭走到另一邊,免得她忍不住一掌劈死天香。
「鹿玉堂留在你身邊幾天?」他這個做弟弟的,可以單憑鹿玉堂花多少時間在她身上而看出她與鹿玉堂的熟稔程度。
半天表示鹿玉堂尚能容忍她的存在。
一天代表鹿玉堂不討厭她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五天則是鹿玉堂接受她。
十天…通常鹿玉堂不會花這麼多時間在一個女人身上,要是有十天或十天以上的日子,他大概可以斷言,鹿玉堂愛上她了。
「一個多月。」天香抽抽噎噎的說。
好短的日子,還不夠…她不滿足啦…
男人很驚訝聽到這樣的答案,他身旁的女人也愕然轉過頭,兩人臉上寫滿不敢置信。
男人好不容易製止差點衝動喊出的「嫂子」,又想到鹿玉堂已經離開她了,心裡有疑問。
「那他為什麼沒繼續留在你身邊?」按照她的說法,鹿玉堂應該不可能離開她,還放她一個人在園子裡望池掉眼淚。
天香臉色一苦,「他對我有誤會…是我自己嘴拙,一句話偏偏就說得不對…他一定是很在意我那樣說,可我沒有那個意思呀…」她也不管眼前的男人和她沒交情,跟他哭訴起自己的心事,將兩人相遇的始末——從在飯館相遇,到竹舍共處的一切,滔滔不絕,和著眼淚,一項項都說給男人聽。
「你知道嗎?我寫稿時,他一定在旁邊陪我,不時提醒我要站起來動動手腳,盯著我到桃花林裡去散步,說寫太久會手酸眼酸氣不順…我不懂這些,可是我知道他全是為了我好…他晚上還會替我弄溫水洗手,而且不是捧盆水讓我自己洗就了事,他會一根一根、一截一截把我的手指慢慢洗乾淨,還會仔細幫我擦乾…」
越細數他的一切,她越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想要他回來,回到她身邊——
「他看起來好像很凶,可是他好好…他還給我承諾,允我不要他走的話,他就留下來…可是我好笨,沒在曲爺趕他走時跳出來保護他…」她好後悔,要是時光從頭,她絕不讓他走,若他執意走,她也要跟著他,他去哪兒,她就跟著哪兒去——
天香哽住聲音,話沒辦法說全,可是鹿玉堂和她相處的點滴還在腦子裡打轉,一幕幕都好珍貴。她哭得凶,捉起男人的衣袍擦眼淚。
「聽起來好怪異…」
聽男人這麼一說,女人完全同意。「她說的那個人,是我們認識的鹿玉堂嗎?」一根根幫人把手指洗乾淨!她知道鹿玉堂一根根把人手指折斷的功力不錯就是了…
「樓哥,我想到一個好方法。」女人壓低嗓,湊到男人耳邊。
「你不用說,兄妹一場,我知道你所謂的方法是什麼。」因為此時他心裡也同樣浮現某種方法,而他相信兩人的方法絕對是同一種。
「哦?」女人挑眉,兩人眼中有默契,左右擊掌,異口同聲——
「擄綁她,逼鹿玉堂出麵!」(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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