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麼用的?」程咬金不解。
「讓銀主子和玉主子轟梅四爺出去用的呀。」反正隻要讓程含玉和程吞銀親自接見梅舒心,依新仇舊恨,兩位王子很快就會需要竹掃把趕人了。
「你不用故意想用這種方式讓我心軟,反正竹掃把打在身上也不過像搔癢,不會出人命。」程咬金話是對著程銖說道,實則也在說服自己。
「要是拿竹掃把的人是你,我相信那會很像在搔癢,不過若是換成了銀主子和玉主於,銖兒不敢打包票噢,竹掃把倒著拿,也是凶器一把。竹掃把的奧妙之處在於可以藏在民居之中,隨手可得,平時還可以拿它掃地來隱藏殺機,就算被官差抓了也告不了你,真不愧為七種武器之首。」程銖儘量不讓語氣聽起來很風涼,故作無知貌。
「……」
「主子,去見他啦,您真忍心讓他獨自麵對銀主子和玉主子的聯手欺陵噢?」知道程咬金心底有絲絲動搖,程銖再加把勁。
「明明是他有錯在先,為什麼要我去見他?!」程咬金彆過頭。
程銖輕噢一聲,她聽出了主子的弦外之音。「銖兒明白了,不該由主子紆尊降貴去見他,讓四爺親自來見您就成了吧。」嘻嘻。
沒待程咬金點頭與否,程銖開開心心地提著裙擺,小跑步朝大廳奔去領人。
「這丫頭,越來越愛要嘴皮子了……」
有些無奈地瞟向銅鏡,鏡裡的她仍是濃妝豔抹,打從曲府回來還沒機會讓程銖替她拭淨水粉胭脂——因為銖兒忙著一路哭回來,連她的發髻都還是婦人髻,真不習慣這副模樣的自己。
動手卸除了發上數根銀釵,讓長發流泄而下,披散在胸前,包覆她原先就屬小巧可愛的鵝蛋臉,為了掩飾接下來可能得和梅舒心怒目相向的無語尷尬,她拿起牙梳,假裝忙碌地梳著青絲。
直到銅鏡裡除了她的倒影之外,又加入了另一道身影。
「咬金……」
她挪開視線,梳完了右邊長發,繼續換左邊,就是不開口,也不去瞧鏡裡梅舒心的容顏。
「你好無情……怎麼可以不要我……跑去嫁彆人……」委屈的嗓音,隨著他的貼近而變成清晰。
「我不要你?!」這句話,讓程咬金佯裝的冷淡功虧一簣,她霍然回首,怒焰燒紅的眸死瞪著他,「你怎麼有臉敢指責我?!到底是誰不要誰?!你根本是作賊的喊捉賊,無恥!」
明明就是他不娶她,才迫使她出於無奈嫁給曲無漪,然後又被退了親事成為金雁、銀鳶兩城的笑柄,現在反倒把錯全歸到她身上了?!
「唔,我喜歡你罵我無恥的聲音……」梅舒心在傻笑,從曲無漪口中聽到咬金沒嫁成,他的緊繃感一消失,睡意也滿滿湧上,一直是維持著這副模樣到了程府,現在聽到耳熟能詳的天籟,他笑得更傻更滿足了。
「重點不是無恥那兩個字啦!」拍掉他貼靠上來的腦袋,程咬金很氣他的避重就輕,「是你不要我,現在卻跑到我家來反控我的不是,你欺人太甚!」
「我哪有不要你……我從沒說過我不要你……」
「是,你是沒說過你不要我,但你又何嘗說過你要我?」淚意浮上眼眶,在其中累積成海。「總是這樣,話不說清楚,給人希望也給人想像,我不是你,我猜不透你沒說出口的話是不是正如同我心裡想的一樣,我猜不透你……」
「咬金,不哭、不哭……」
「是你害我哭的!」可惡!從梅莊回來後的這些日子,她從沒落下過半滴眼淚,即使是抱持著害怕的心情上了彆人家的花轎,即使是在闃靜到令人窒息的新房裡,即使是被人以最侮辱的方法給退回了程府,她的眼淚都沒離開過眸子,現在卻因為他,又讓她哭得浙瀝嘩啦——
「我喜歡逗你笑、逗你臉紅……就是不逗你哭……」
他愛逗著她玩,貪看她氣紅了雙頰,再不就是故意調戲她,讓姑娘家的羞澀在她身上一覽無遺,可是他從不讓她哭,多年來的相識,從來不曾。
「就是你害我哭的……」她仍指控著他的不是,「明明就是你不對,是你不好,你還說是我不要你,太過分了……」
「彆哭……」
眼看梅舒心的唇就要吻去程咬金頰上的珠淚,卻被她掙開。
「你不要再這樣了!你以為這樣是溫柔嗎?!你正做著最傷人、最冷酷的舉動你知道嗎?!不喜歡我、不娶我、不要我都罷了,隻要你一句話,我可以讓自己死心,就是不要你用這種若即若離、似愛無愛的方法來糟蹋人!」顧不得奔流的淚和著脂粉會在她臉上變成什麼慘狀,她控製不住酸澀的眼中所下的傾盆大雨。
「我沒有……」
「沒有什麼?沒有不喜歡我?沒有不娶我?沒有不要我?」
「我沒有沒有沒有……」一連三個沒有雖說得有氣無力,卻堅定不移。
「那麼你大哥是從哪裡聽來你壓根不願娶我的?」若不是他親口告訴梅舒城,梅舒城又怎麼會說得信誓旦旦,沒有半分遲疑?
「我說的……」梅舒心很小聲很小聲地自首。
程咬金深吸一口氣,強忍下來拿起桌上鳳冠砸向他的衝動,在扯開假笑的同時,嘗到了自己淚水的鹹度。「很好,那你還憑什麼說你沒有?」又想誆騙她了嗎?!
「咬金……」梅舒心快手抱住她,這動作早在這幾年已經練習無數次,所以這回做起來仍不拖泥帶水,很快又將兩人纏成麻花。「我沒有不喜歡你……更沒有不要你……」
「隻是不願娶我罷了。」程咬金替他補上一句,臉上已是淚痕脂粉交編成的一片狼藉,也無暇去管美不美觀。「梅舒心,認識了四、五年,至今你還是認為我不值得,是不?」
若是,隻消點個頭,她就會知道他的真實心意,那麼,他們兩人也用不著再勉強彼此維持現在像朋友也像冤家的相處模式,他不用浪費時間陪著她玩這種貓戲老鼠的遊戲,而她,也可以彆再妄想,將不可能的希冀加諸在他身上。
要斷,就斷得乾乾淨淨,藕斷絲連是她最不齒的。
梅舒心頓了好久。
「我隻是還沒有思索到婚嫁這個問題,因為你從沒提過,我以為你也沒想過……我是個很甘於現狀的人,不會刻意去改變一直以來都相處得很開心的情況,如果十年、二十年,你我仍像以往鬥鬥嘴、吵吵架,拿彼此來練嘴皮子,我一樣很樂於維持這樣……唔……咬金,我可不可以借你的床躺一下?」前頭的話還說得有條不紊,後頭立刻飄出一句殺風景的句子。
看他搖搖晃晃的強撐樣,她隻能點頭。
得到程咬金的首肯,梅舒心高高興興地準備爬鋪,可纏抱在他雙臂間還有她呀!看來他是沒打算鬆手,要將她一塊給帶去蓋絲被兼吵架,程咬金才不被男色迷惑,掙開了他,聽到他失望地咕噥兩聲。
「咬金,一塊嘛……」
「誰要跟你一塊!」哼。
討了個沒趣的梅舒心滑進床笫,軟軟的被褥間都是屬於程咬金身上淡淡的糖香。
調整好了睡姿,他滿足一籲,接續方才還沒說完的話。
「這不關值不值得的問題……況且,真要問值不值得,我反倒怕你認為我不值得……咬金來,坐這邊。」他拍拍床沿,沒法子得寸進尺和她一塊躺在絲衾裡,好歹也要她靠近些,離這麼遠,好失落噢。
程咬金這次沒順他的意,坐回在銅鏡前的鼓凳上,從盆子裡擰了濕巾,將臉上慘不忍睹的糊妝及淚水給拭淨,邊咬牙嘀咕「我現在的確覺得你不值。」在她那麼認真、那麼生氣地和他談話時,他竟隻忙著找床鋪睡!
「咬金,你不要這個時候和我吵嘴,我吵不贏你,不公平……」他腦子裡全是漿糊,句子和句子都拚得零零落落的,「等冬月再來吵,好不好?」那時他睡醒了,也養足了精神,相信一定能吵到令她滿意。
「既是如此,你就該冬月再上門來,你來早了。」擦掉所有胭脂,還她一張素顏,隻是泛紅的眼眶是怎樣也拭不去。
「可我要是不早些來,你又不要我了……」棄犬般的嗚鳴又傳來。
「梅舒心,我再說一次,是你不要我,不是我不要你。」少將無情無義的罪名扣在她頭上。
「可是今天變心嫁人的又不是我……」像是清楚這句話一定會引來程咬金的暴跳如雷,所以梅舒心說得很小聲,但還是沒逃過程咬金的耳。
果然——
「逼我變心嫁人的罪魁禍首還不就是你!」有人抓狂了,張牙舞爪地從鼓凳上跳起身,朝床楊上又是揮拳又是踹踢。「天底下有哪個女人願意拿一生去投注在一個她不愛的男人身上!要不是程府的糖倉教雨水給打濕、要不是王府享糖的钜款賠不出來、要不是因為你不娶我——我又為什麼要答應曲無漪適時提出的要求?!都是你!都是你!」粉拳一點也不客氣地招呼在絲衾上,半點也沒減力道,「你大哥說,那位占了你所有思念的姑娘,你都無意娶她,那姑娘就是我沒錯吧?占了你所有思念又如何,對你而言,還不是和其他姑娘一樣,可以調戲可以耍玩,就是不能成為匹配你梅四當家的妻!」
一隻大掌探出,精準地箝在她腕間,施力一扯,讓她連人帶拳地摔進鼓脹的被褥間。
「咬金,好疼哪……」另隻手掀開了被,露出被她幾拳打中胸坎而正輕輕咳嗽的俊顏,噙著疼痛與溫柔並存的笑意。「你怎麼不當著我的麵問我?」
「問什麼?」她想從他身上起身,他卻不讓。
「問我娶你不?」
「現在補救已經來不及了!」
「亡羊補牢,猶未晚也。」他笑得很可愛。
「若不是曲無漪娶錯了親,現在的我已經是曲夫人。」
「那又如何?現在芙蓉帳裡躺著的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曲無漪壓根是無關之人……所有假設性的結果都被推翻,『曲夫人』這名號也沒機會掛在你身上,還想它做什麼?忘了忘了……」梅舒心撫摸著她的長發,像安撫娃兒般的輕聲細語。
「我是在告訴你,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所能掌控或挽回,一旦定了讞,是你怎麼也改變不了的。」
「是沒錯……但也有句話說『該你的就是你的,怎麼也跑不掉;不該是你的,怎麼強求也求不來。』聽過沒?所以就連你上了彆人家的花轎,都還屬於不了他,這就意味著你不該是曲無漪的妻……」
「那也不代表我會是你的!」她朝著他的臉吼,接著雙臂一撐,拉開兩人的距離——但她萬萬沒料到,在她背後有隻偷襲的毛手又將她給推壓回他身上,害她的鼻子撞上了他的肩胛。
「我的咬金……我喜歡這種喚法,我的,咬金……」
程咬金打斷他的自得其樂。
「很抱歉,我不給你這個殊榮,我不允許你這麼喚我。」捂著發疼的鼻,她的嗓音因賭氣而顯得悶悶的,「我決定不要你了,反正你從踏進門來就這麼指控我,我就順了你的心意,紮紮實實地當一回無。放手啦——」
「咬金,你不可以不要我……」他抱得更緊了,似乎因那句「不要你了」而慌了手腳,完全沒留意到他的力道已經抱疼了她。
「為什麼不可以?你都可以缺心少肺地待我,我做什麼掏心挖肺還你?!」真當她是軟柿子就欺負得徹徹底底嗎?
反正隻要忽略了心底微微泛起的疼痛,隻要人前人後裝做無所謂、不在乎的模樣,總有一天,她一定能做到現在嘴上說的這番話,一定能的。
「……不可以不要我,我會乖、會聽話,不會吵鬨,再也不貪嘴要糖吃,彆不要我……」
「你要不要糖吃關我何事——噢!」她被狠狠柔壓在他的胸坎,後頭一長串的謾罵字眼也被堵了回來——因為她的唇被迫貼在他的心口,吐納著他身上的淡淡梅香。
「彆不要我……」
他的聲音可憐兮兮,幾乎讓她產生了罪惡感……
什麼嘛,是他先不要人的,憑什麼用這種語調、這種口吻,讓她真的開始錯覺是她無情無義棄他而去?
怦怦、怦怦……
他的心跳有些急促,雖然說話的速度斷斷續續像口吃,但是心跳聲卻騙不了人,他在緊張。
那句「我會乖、會聽話,不會吵鬨,再也不貪嘴要糖吃」的哀求,有些耳熟……呀,是了,她聽過這句話,之前在梅莊彆院賞梅時,有個被賣入梅莊的娃兒就是這般吵著要娘的。程咬金抬起了眼,覷向他,他雖閉著雙眼,但眉峰間蹙積了座小山,壞了原本睡著時該有的安詳容顏,幾乎是同一時刻,她又想起了好些日子前,她與吞銀、含玉一塊閒聊的話——
是呀,換做我是梅舒城,要嘛就賣了另外三個拖油瓶以求溫飽,要嘛就買條繩子,勒死小的先,再上吊自儘。
當時她雖有幾分篤定梅舒城動過這兩個念頭,可畢竟從她認識梅莊四兄弟開始,他們便一直給她一種兄友弟恭的感覺,加上梅舒城寵弟弟的行徑在金雁城都不曉得被當成多少回的說書題材,一點也毋庸置疑,但為什麼……她竟將小小的梅舒心與那名梅莊彆院買進的娃兒臉孔融合為一,他哭著、叫著,卻喚不回親人回頭一瞥……
難道真被吞銀猜中,梅舒城曾經賣過三名稚弟?
所以,他會這麼害怕她不要他?
可是若他真的害怕,為什麼又做著會將她推得更遠的蠢舉動呢?
「希望彆人彆不要你,那麼你就彆淨做些讓人必須不要你的事情。」良久,程咬金輕歎。說來饒舌,迫使她選擇改嫁他人的,迫使她必須心死舍棄掉他的,最主因都是他呀!
「我做了什麼讓人必須不要我的事情?我所犯的錯,隻是我不夠貪心吧……」他漸漸鬆放了手勁,但仍將她摟在懷裡,隔著薄薄的絲衾,兩人貼嵌得密合,「我喜歡你,也想要你……可是我不敢太貪心,因為一旦貪求到了讓你生厭的地步,你衣袖一揮,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那我該如何?」
若他被她給養撐了胃口,而她又斷然收回所有,他……根本不敢想像那樣的情況。
「這是你心裡的疙瘩嗎?」她問,沒再掙紮要離開他身上。
梅舒心睜開眼,眼底有著被看穿的片刻怔然。
「是嗎?」她又問了一次。
梅舒心苦笑,點頭。也知道她猜出了端倪。
「本來以為那時年紀小,對於被舍棄的記憶會淡忘……可是,沒想到我記得這麼牢,我二哥、三哥多少也被這事給影響著……」不管她聽得懂多少,他沒打算從頭提,隻是斷續說著自己的心境,「大家嘴上不說,怕大哥內疚,畢竟我們能體諒他那時背負的壓力和處境……應該要忘記、努力要忘記,但越是這麼提醒自己,反而越是記得深……我大哥有時總不明白為什麼我不貪心向他撒嬌地要求更多,我懂他想藉此彌補我,可他不知道,我是因為不敢要,我要做一個既聽話又乖巧懂事的小弟,做一個讓他永遠都不會興起念頭要將我賣掉的好弟弟……」
「你認為不貪心,才能使你擁有這些?」
「不是嗎?」
「這也是你討厭吃糖的原因?」
兩、三聲輕笑牽動著伏臥胸口的她。「你沒辦法想像,當你開開心心嘗著這輩子頭一回吃到的糖飴,那顆糖竟是要誘哄著將你帶去彆人家當螟蛉子,那糖,吃起來是苦的。」
梅舒心說得像囈語,加上此時緩緩閉合的眸,若不是他語意中有著太多心酸,她會誤以為他在說著一場無關痛癢的夢境。
程咬金靜了靜,突地伸手在腰帶間摸索,無意間磨蹭著兩人相貼的身軀,引發令人難以忽視的震顫,而玩火的人渾然未覺。
好不容易,她從腰帶裡摸出一小方包巾,取出某樣東西。
「嘴張開。」
「……不行……嗯……」一張嘴,曖昧的聲吟聲就會壓抑不住地滑出喉頭,很羞人哩。
「在想什麼齷齪事?嘴張開啦!」粉掌帶著嬌斥意味地打了個響亮亮的摑掌,力道雖不重,但已達到教訓人的目的。
「嗯呀……」乖乖順了她的意,梅舒心鬆開緊合牙關,才逸出一聲輕吟,隨即一顆酒糖塞入他嘴裡,在他吐露埋怨咕噥前,她的唇也跟著覆了上來。
糖香、酒香、胭脂香……
「這樣,糖還會苦嗎?」她拉開兩人唇間距離,問道。
「好像還有一點苦苦的……」勾回她的紅唇,繼續張口將她吃進嘴裡,從她檀口中汲取更多甜蜜。
明知道他是故意,她還是允了他的孟浪。
糖不苦,真正的苦是回憶、是心境;而現在糖的甜,真正甜的卻是心。
「不要了……」她知道酒糖快化了,接下來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會是辛辣辣的酒液,她蹭著手掌想離開。
梅舒心扣著她的螓首,咬破了隻剩下薄薄一圈的糖衣,霎時,酒氣散了開來。
甜甜辣辣,那是愛情的滋味,攪和在一塊,竟異常地合適。
「咬金……你這樣算不算不同我賭氣了?」
「當然賭,不過我要等到冬月再來發脾氣,否則你現在這模樣,吵也吵不起來,我才不白費唇舌。」
「你現在這模樣,我也吵不起了……」紅撲撲的臉蛋,被他吻得豔紅的唇辦,怎麼看都,隻想抱著她,再戰一回唇舌糾纏。
「彆再來了……」她無力聲吟,伸指抵住了湊上來的唇。
「嘴酸噢?」
「少羅唆!」
她的欲蓋彌彰,換來梅舒心的笑,並且重新枕回她的手臂上,像頭被豢養的聽話睡貓,等待主人下一回的嬌寵。
「咬金,你要待我好噢……」他順著睡勢,噘起唇就在她頸上偷個小吻。
「我待你很好了。」是他自己老是將她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
「要更好一些……」
這回她沒答腔,過久的沉默讓梅舒心不安地睜眼瞅她。
「是我太貪心了……所以你生氣了?」他問得很小心,像是隻要她一點頭,他就會隨時鑽進牛角尖裡去懺悔反省。
程咬金的眸對上了他,以前怎麼從來都沒有發現……發現他的眼眸中藏了多少的不安和惶然,她給予他的,全是她自以為是他所要的,然而他真正想要的,卻從沒有一回敢大聲要求。
「咬金……」
「對我,你可以貪心一點,不用跟我要多一些的我,也不要我待你更好一些,你可以更貪心。」她輕聲說道,姑娘家臉皮薄,一句話說來已是紅了芙蓉雙頰。
「更貪心下去就不得了了……」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給不給?」
她堅定的眸光鼓勵著他,讓他好像不要求就對不起她似的。
「我要全部的你,也要你待我最好最好……你允不允?」他又問得更謹瞠,即使她眼神溫柔,讓人能一眼看穿少女懷春的情意,他仍怕她的拒絕。
「我允你。」
簡單三字,沒有遲疑。
這是梅舒心頭一次嘗到了心底泛起的甜意,好似方才那顆酒糖的滋味這時才開始在嘴裡擴散,好甜、好甜……
他笑著閉上了眼,在她身畔覓得舒坦位置,絲衾底下的手卻尋著她的柔荑,貪求地扣握著她的指節。
也許,今年的梅月,能再見到兩條相伴的身影共遊雪景;也或許,兩人一手一根畫糖棒,邊走邊吮、邊吮邊吵;也可能,隻消一顆酒糖便已足夠了。
隻不過,那樣可聽不到吵嘴的聲音噢,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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