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傭正傳!
又來了!?
範孤鴻睜開眼,牆上的鐘指在十二點整。。qb5他開始嘰嚕咕噥的詛咒。
憑良心說,葉家能吸引小偷光臨的財物連冠上“乏善可陳”的說法,都嫌太豐富了一點。根據陸雙絲的說法,她們家的財產目前全杠進位於中山北路的餐館,因此那些小偷之輩一天到晚摸上門來,擾他清眠,實在缺乏職業道德。
明天開始,他決定大書一幅“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匾額掛在葉家外門上,提醒賊兄…這戶人家麻煩你以後自動省略,不用再潛進來浪費時間了。
廚房後門的敲擊聲益發明顯。
有監於上回的入侵事件,他在後門添裝了兩道強化鎖,從戶外是扳不開的。
為了以防萬一,他先檢查一下蘇格拉底的所在位置,確定那隻蠢狗鑽進維箴的香閨之後就留睡在裡頭,這才無聲地潛下樓。
廚房外的小賊比他想像中更囂張,瞎碰半天撬不開鎖,居然握住門把使勁的搖晃。
他翻個白眼問蒼天,然後小心翼翼的鬆開鎖扣。偷兒入侵的那一刻,奇擊發動!
他單手反扣住對方的兩隻細腕,另一手高高將對方舉離地麵。那個小偷兒也真硬氣,事出突然的被製伏,竟吭也不吭一聲,兩隻眼睛與他緊緊膠望。
居然是個女孩子,而且還相當年輕,頂多雙十年華吧!他冷冷地哼了聲,揪著賊人往客廳走,隨手摜到長沙發上。這年頭的頑劣少女不教不乖,趁便給她點顏色瞧瞧。
“我已經放過你一回,沒想到你膽大包天,居然敢嘗試第二次。”他揚了揚陰濃的黑煞眉。“你住在哪裡?電話號碼呢?”
“你又住在哪裡?”少女的眉目神情比他更酷。
“還嘴刁!?”他屈起食指賞她腦袋一個爆栗。“我要不通知你父母過來領人,要不就聯絡派出所過來抓人,你最好乖乖招出來。”
二樓終於響起後知後覺的腳步聲,緊張大師高維箴現身於樓梯口,兩撇柳眉糾成蝴蝶結。
“範,又有小偷闖進來了?”她憂心忡忡地走下來。“管子曰福不擇家,禍不索人。照理說,禍害不該持續降臨在特定的人家,而我們家卻一再發生同樣的夜襲事件,有可能未來會引發不祥的意外哦!好可怕!”
怎麼東方哲學儘教這些天災橫禍的謬論!他暫時不想搭理她,眼角一橫,驀地瞧見被他揪進來的女賊也在翻白眼,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小鬼,你扮什麼鬼臉?”第二記爆栗當頭敲下去。“我又沒邀請你進門,你還敢給我裝那副苦相!”
“喂,你的手腳給我放規矩點。”小賊居然比他更大牌,兩手盤在胸前,陰涼詭異地斜睨著他。
“啊…”維箴聞見賊人的冷聲,陡然如觸電一般。
天性上範孤鴻就懶得與小偷之輩耍狠,然而這小女生年紀輕輕,還有葯救,他並不介意嚇她一嚇,也省得她以為葉宅沒大人,容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闖空門。他兩腿避開,掛著狠惡的微笑睥睨小鬼,半裸的上身與狂散的發仿若一尊凶神惡煞。
“我警告你…”旁邊控了兩根怯弱的手指頭輕擰他腋下,中斷他威震八方的訓誡。“乾什麼?”
維箴被他瞪得心慌意亂,怯怯的低嚅“我覺得,大家坐下來,凡事好商量…”
“我知道。”他揮手攆開煩人的母蚊子。“小鬼,時間不早,大家也都累了,我們沒空耗在這裡陪你…”
不屈不撓的食指又戳了戳他。“你想做什麼?”他回頭做出習慣動作,指關節頂她的下巴一下。“肚子餓了就去冰箱找宵夜吃,這裡交給我負責。”
不知何時,雙絲已經站立在大女兒身後,兩人都擺出大難臨頭的苦瓜臉,四隻竊瞄他的水眸猶如看著一位即將送上刑場的重刑犯。
於是,聰明如他,立刻明白發生某種不預料的意外。
“你負得起嗎?”冷冷的反詢出自小偷之口。
而且,與這個年輕女孩子有關。
“萌萌,你回來了?”維箴不敢正視麼妹。“你乾嘛好端端的大門不走,從後溜進來?”
“萌萌?”他眼怔口愕。
“我忘記帶鑰匙。”廚房後門的鎖扣向來拴不牢,裝飾功能大於實際的防盜用途,她哪裡曉得有個無聊人士將爛鎖換成了萬能保全鎖。
“這乳臭未乾的小鬼就是府上的大當家?她挺直腰乾還勾不到我下巴哩!”世界上能讓他驚訝到腦中風的意外並不多,今兒個晚上就遇見一樁。
“噓…”維箴拚命向他使眼色。“你不要亂講話。”
“你們兩個,誰偷漢子偷進家門來的?”賊溜一躍而成法庭巡按。
雙絲咧出天生的樂觀笑容。“萌萌,你和彭先生好有默契。他見到範的第一眼也猜他是維箴的奸夫耶!”
“哦?”酷酷的眼光橫掃“奸夫婬婦”一眼。“我忘了。繼母大人,這裡沒你的事,你先回去睡吧!”
當此危難,身為人母者怎能棄兒女於不顧?維箴縮躲在範孤鴻身後啃手指。
“那…我先上樓了。”雙絲充滿歉意的瞥向大女兒。維箴彆怨我啊!我身不由己。
“後娘…”
範孤鴻完全搞不懂這兩個女人為何表現出老鼠碰到貓的慘相,葉萌萌看起來和尋常女孩並無二致。若非他此行彆有目的,情況未明之前暫時不宜妄動,否則他還真想倒抓起這女孩甩一甩,瞧瞧她身上會不會掉出什麼“馴人秘芨八百招”的小冊子。
“維箴,這裡也沒你的事了,你回房去吧!”他從身後扯出縮成影子狀的二號女主人。她那副嚇壞了的神情讓人看了實在不忍心。
對於他的自作主張,萌萌挑了挑眉,並未出聲阻攔。
“坐。”大當家的將火力集中在半裸男身上。
“好。”他欠了欠身,老實不客氣的隱坐進主審官對麵。
“大名?”
“範孤鴻。”
“身份?”
“府上仆役。”
“哦?”她上上下下瞄了他幾遍,隻有一個疑問“你以前從事過相關行業嗎?”
“他料理飯菜的技術相當精良…”低怯的蚊子鳴來自主審官身後。
“你還沒離開現場?”萌萌訝異的斜睨繼姊。
趁著自己的勇氣消失之前,維箴迅速坐定在犯人身畔,決定與他共體時艱、共赴難關。
“我…我覺得…”她的臉龐幾乎貼在胸口上。“因為,當初是我私自雇用他的…我想…我應該在場,負起責任。”
“嗯。”萌萌木然無表情。怪怪!她老姊今晚轉性,忽然不怕她了。以往碰著火大,維箴素來有多遠躲多遠,更甭說挺身而出扮英雄。難得啊難得!顯然半裸男的存在性不容小覷。她以嶄新的眼光重新打量對方一輪。
“她們兩個為何這麼怕你?”他漫不在乎的表現彷如置身事外的路人甲。
“我不知道。你問她們。”萌萌回答得也乾脆。
“我也不知道,你不要問我。”維箴搶在前頭回答,生性他向自己提起任何大不敬的問題,害她此後不得超生。
好笑,真是好笑!他越看越荒謬。
“懶得理你們。我肚子餓了,去弄點炒飯吃。”他完全把葉宅當自個家一樣,自動自發地走向廚房。
“等一下!”冰冷的疑問句止住他的步伐。“我有說我雇用你了嗎?”
維箴心頭大急。方才他當著萌萌的頭麵敲敲打打,犯下大不敬的罪行,又沒有立刻道歉,反而吊兒郎當的轉頭覓食去。萌萌最蔑視舉止輕忽的人,這下子鐵定會辭退他的。
範孤鴻被掃地出門絕對是她萬萬不願見到的景象。
人類的天性誠然奇特,隻要感覺對方,即便是新相識的朋友,也能在短時間內讓人習慣他們的存在。而範孤鴻恰巧對極了她的味。
每天早上,培根煎蛋的香味已成了她的鬨鐘。她喜歡步入廚房裡,聆聽他和蘇格拉底爭論流理台底下應不應該收藏私房骨頭;她也偏愛在十點整,兩人散步買菜的辰光。她甚至習慣了他準時十一點,開始毛躁的剝掉上半身布料,一邊埋怨台灣居住不易,一邊敞著赤膊打理環境整潔。
晌午之後,他固定會鑽進室溫宜人的書房,嘴角叼銜一根煙,手中拎著一罐海尼根,整張臉埋進報紙後頭,順便傾聽她閱讀古哲典籍之餘,嘀嘀咕咕發表他的意見。他們倆的生活作息自然而然調整為相符的頻率;各自擁有私人的理事空間,卻又密切的分享著彼此的交集。
性格使然,造成家裡的另外兩位成員鮮少能捺著性子聽完她的意見,每每談著談著,總會有人…通常是萌萌…中途切入,要求她長話短說。其實她並不饒舌愛言啊!長話若能短說,她當然也樂意省些心力,可是有些見解實在省略不得,發言人也很無可奈何。或許,她輕易的敞開心門,接迎範孤鴻成為一份子,一半由於他漫不在乎之際展現出來的耐心吧!
“萌萌,”她細聲細氣的講情。“你彆看範外表粗裡粗氣的,其實他做起事情既精細又俐落,現今時代,高級又廉價的理家人才簡直可遇而不可求。你才剛回家,還未見識到他的手段,倘若今晚倉卒做下辭退他的決定,另日難免會後悔。古人有言‘論才審用,不知象不可。’舉凡選用人才、發掘賢能之時,英明的君主會等到親眼目睹了對方的實際表現,再不斷言,所以你…”
當家大人勁酷的冷眸盯凝在她唇上,順利中止了兩片紅唇的蠕動。
“你急什麼?我有說我不雇用他嗎?”淡然的語音一如萌萌此刻的情態。
維箴霎時被震懾得乖乖的。
她是向老天爺借了膽嗎?竟敢正麵與萌萌爭鋒,縱觀昔時,如此失了敬意的舉止可從未發生過。無論如何,萌萌那頭她萬萬惹不起,頂好找個機會從範孤鴻這一邊下手。她得開導開導他順風轉舵的哲學。年頭變了,當此之時,直來直往的人性通常落不得好下場。
“沒事不要拉長臉嚇小孩,劃下道兒來吧。”範孤鴻懶洋洋的睨望大當家的一眼。
“喂!”維箴親到他身側,拚命擰他腋下,傳送私語密碼。她早就交代過不準對萌萌無禮的,這家夥顯然沒背好“不貳過”的座右銘。“不錯嘛!你們倆挺相依為命的。”萌萌涼涼的彈了彈手指甲。每回覷見她臉色一凝,繼姊躲都來不及了,哪來的膽子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看樣子她必須重新估量“萬寶路男人”的斤兩。
“那當然,我們是好哥兒們嘛!”他狡猾地瞟送維箴一記秋波。“對不對?”
天哪!總有一天他會死無葬身之地,她隻希望屆時自己來得及替他收屍。
“既然維箴拚命坦護你,我繼續刁難下去反倒顯得不通情理。”精打細算的光芒盤踞了萌萌的銳眼。“月薪兩萬五,供膳宿,乾不乾?”
台幣兩萬五折全美金才一千出頭,他用來剔牙都嫌鈔標太薄了些。
“你剝削外勞啊?”
“沒錯。而且你方才打我兩拳,本月份的薪俸倒扣五千元,服不服?”
“哈哈。”他失聲笑出來。“那我讓你揍四拳,你倒貼我一萬塊好了。”
“哎呀!我明明叫你不要亂講話。”維箴乾脆掩住他的口,叮叮咚咚的替他點頭。“服服服。萌萌,他服了。”
隻要不辭退人,一切好談。
“我看你改行當他經紀人算了。”萌萌睨她一眼。“你們自個兒慢慢吃宵夜,品味風雨孤雛的美感吧!我回房睡了。範先生,明天一早請把你的履曆表擱在書房,我想仔細瞻仰一下你的豐功偉業。”
“好好好,我明天一早就幫他把表格打好…”熱切的接詞被妹妹冷眼一瞪,重又退化成蚊子鳴。
她偶爾仿效一下繼母大人的熱心公益,難道也犯法?
範孤鴻實在搞不過她們母女倆,見了那勞啥子“萌萌”比孤魂鬼撞上判官更破膽,也不過就黃毛丫頭一個,她們有什麼好戰戰兢兢的!“乾什麼啊!畏畏縮縮的。你給我爭氣點,否則明天早上我在你的炒蛋裡頭放蔥花。”
“噓…”萌萌還沒走上樓梯呢!他不想活了。維箴斜上偷瞄妹妹的舉動,幸好,萌萌隻是輕不溜丟的哼了一聲,懶得再開堂重審。
說時遲、那時快,葉家的勇猛英犬從女主人房裡蹁出來吃宵夜,乍然睞見通明的客廳,終於警覺到在它甜憩,不明情況降臨它的管轄疆域。
“汪!汪汪!”蘇格拉底狂吠著衝下來,一眼瞄見它最崇拜的小主人回營了。“嗚…汪,汪汪,汪汪。”轉而叫得甜詆諂媚。
後知後覺!範孤鴻忍不住搖頭。葉家怎麼會收養這種百無一用的寵物,拿來燉湯喝都嫌肉質不鮮美。
“蠢狗!”兩名異口同聲的譴責打擊了蘇格拉底的自尊心。
他和大當家的互望一眼。嗯!英雄所見略同。
“薪水再加你五百。”萌萌慷慨也決定。
範孤鴻抑鬱的睇著不鏽鋼鍋鏟。
瞧瞧他讓自己處於什麼樣的境地。一棟老屋,一間膳房,一件圍裙…他正在煮飯,燒菜洗碗,灑掃庭除。
往昔為了職務之故,他曾經置身比此地糟劣一百倍的環境,偽裝成更低三下四的身份,但這並不表示他就甘願擔任三個女人的專職男傭,帶著可歌可泣的節操,無怨無悔的奉獻。
忘了嗎?此番他可是有所為而來!為了尋找一幅膺作。孰料與葉家人周旋大半個月下來,他連畫軸影子也沒見到,反倒是研發出三、五種下灑的開胃點心。
區區十來天家居生活,竟然改變了他散漫浪蕩的生活態度。他似乎越來越軟弱了。
唉!好憂鬱…多削幾顆蘋果,瞧瞧情緒是否能改善一點。
“因為‘有’而導致鑽營求取,因為‘尚賢’而千萬世人的傾軋,因此老子的哲學看重‘無為’、‘無有’,其虛無的論點與佛家的‘空’有異曲同工之妙。”嘀嘀咕咕的叼念從走道飄進廚房。“我從老子的論點切入會不會太深奧了?範,你說呢?”
“普通。”反正也沒聽懂她在說些什麼,他隨口應了一句,煩鬱的繼續削蘋果。
纖影在餐桌旁坐定,困擾的望向大廚。“對了,範,我待會兒不能陪你去散步買菜了。”
他漫不經心的斜瞥向她。喝!老不啦嘰的!她沒事扮虎姑婆嚇誰呀?倒也不是她這身清妝素裙入不了男性法眼,平日裡看慣了她素著一張臉,偶爾薄施脂粉還滿賞心悅目的。然而她一身雪白襯衫、及膝長裙的賣相,像極了小學女教師的形象,再等八百年也激不起男人的。
“你…”慢!早說了他來台灣是為了求畫,何必插手去管旁人閒事。高維箴與他一點關聯也沒有,管她的!“知道了。”
煩悒的眼專注回流理台上的蘋果堆。!越來越鬱悶,再切幾顆芭樂好了。
維箴撐著下巴,等待他進一步詢問原因。耐候了半天,他依然沒反應,昨天采買回來的兩大袋蘋果已經削成一座蘋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