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傭正傳!
“還在談公務?嘿嘿!”彭槐安大刺刺的往真皮沙發上一坐,口吐幾句風涼話。qВ5、\“你馬子家裡被野漢子登堂入室,你的胸襟倒挺‘飄撇’的,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被登堂入室之處應該是他的辦公室才對!紀漢揚歎了一口氣,匆匆向話筒彼端的客戶道聲歉,切斷通訊,專心應對明顯有所為則來的朋友。
“你到哪裡學來滿口俚語?”他不敢苟同的飛了飛眉毛。
“沒辦法,你們台灣人講起話來就這個調調,我人微言輕,耳濡目染久了很難不被影響。”彭槐安接過機要秘書端送進來的咖啡,揚出迷人的微笑。
秘書小姐報著嬌顏離去。
“我那口子又怎麼了?”為追隨好友的粗俚語法,紀漢揚隻得同流合汙。
他和彭槐安的朋友關係,嚴格說來屬於疏離得恰到好處的親近。最近四年多,他的公司一直擔任“蓬勃拍賣集團”台灣分公司的財務顧問,與香港的大龍頭彭槐安神交已久,卻未曾真正地產生聯集。直到半年前彭槐安親臨台灣,一不小心煞到葉夫人的美色,死纏爛打許久終於拐到手,而他本身又恰好如法炮製的勾上葉萌萌,兩人勉勉強強也就結成了未來的親戚關係。
“聽閣下的言中之意,你好像還不認識最近進入葉家的新成員。”彭槐安搖頭歎氣。“所以我說,哪天你馬子被‘衝’走了,你還傻傻的坐在辦公室裡講電話。”
他聽了著實刺耳,“我們通常說‘泡馬子’或‘把馬子’,沒聽過‘衝馬子’。”
“是嗎?”彭槐安側頭思忖了一下。“唉,隨便啦!用衝的和用光的還不是一樣。重點是,你對葉家的新傭人做何感想?”
“傭人就是傭人,何需我來感想?”他短歎一聲,回答得心有戚戚焉。
彭槐安頓時覺得爽快。“你擔心過問太多會惹毛萌萌對不對?她鐵定會眉毛一挑,臉色板得死緊,警告你少管閒事,葉家的家務事自有她來發落。那個小丫頭脾氣又拗又臭又發育遲緩,真不知你是看上她哪一點。”
愛侶遭受惡劣的抨擊,他登時臉色不善的嘿嘿冷笑。“我看上她哪一點不重要,要緊的是,葉家那位又美又豔又成熟的夫人恰好很敬畏這個又拗又臭又發育遲緩的小鬼頭。背地裡說萌萌壞話的人該糟了!”
當場剮中彭槐安的切膚之痛,俊逸的麵容拉長成黑黝黝的紫膛臉。
“少跟我鬥嘴了,咱們倆此後搭坐在同一艘船上,你五十步彆笑百步。”他齜牙咧嘴的陳述,“葉家最近來了一個萬寶路男人,成天赤身露體地在她們家踅來蕩去,當心你小女朋友的魂被他晃丟了。”
“什麼萬寶路男人?”紀漢揚微微一怔。他好一陣子曾上葉宅拜訪,平常和萌萌相約聚首時,也沒聽她特意提起過新來的傭人有何不妥啊!
“原來閣下真的被蒙在鼓裡。”彭槐安嘿笑得很詭異。“你以為葉家聘雇的傭人是五十多歲、胖嘟嘟的歐巴桑?告訴你吧!那票娘子不曉得打哪兒弄來一個肌肉男傭,身材魁梧,氣質狂野,麵目婬蕩,一看就像半夜坐在ub裡勾搭美女的小白臉,我越瞧他越像職業牛郎。”
“一個牛郎跑到普通家庭當男傭做什麼?”他納悶道。
“你沒聽過‘在職進修’?”彭槐安白他一眼。
他險些噴飯。“算你狠。”
“唉,萌萌肯向你據實以報也就罷了,偏偏她遮掩起來,可見啊可見,她八成被那家夥煞到了,你自個兒費心盯牢一點吧!”彭槐安惟恐天下不亂,咋咋舌繼續造謠生事。
要說風涼話,紀漢揚的本事當然不輸他,好歹國語發音這一關就強過港仔。
“反正我和萌萌的事大抵穩固,萌萌一來沒有貳心,二來也不操煩她必須遠嫁到香港或加拿大,離家三千裡,最後乾脆做出不再改嫁的決議,所以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當心第二刀,剜出彭槐安的五臟六腑,逼得他嘔心瀝血、痛徹心肺。
“我好心前來警告你,你居然挖苦我!”他最憂心的隱痛被暴露出陽光下,滋味著實酸澀得入骨。
“好心?我看不是吧!”輪到紀漢揚笑得很奸險。“我倒覺得是你擔心葉夫人的身旁出現情敵,奪走你的大好山河,偏偏葉夫人又不肯聽從你的意見把那塊大石頭搬開,所以你才找上門,攛掇我出麵,對不對?”
“就算對又如何?”他老著臉皮承認。“那男人的氣質不若尋常傭仆。他冒身潛進葉家,絕對擁有特殊的動機。為了三位娘子軍的安全著想,你也幫忙花點心思,總之非把他的底掀出來不可。”
“那男人叫什麼名字?”
“範孤鴻。”
“範孤鴻…”紀漢揚反複喃念了幾次,若有所思的扭緊眉峰。“聽起來有點耳熟。”
“你也這麼覺得?”彭槐安精神一振。“我乍聽他的名號生出熟念的感覺,仿佛在某處聽見過。”
“嗯…”他沉吟半晌。“再給我幾天時間,咱們分頭探聽,下星期三晚上在葉家集合聚餐。”
“不吃?我辛辛苦苦烹調出整桌料理,你居然不吃?你曉得我為了煮這餐飯花了多少時間嗎?這鍋紅燒蹄膀燉了四個多小時,我生怕汗水熬過了頭,整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居然隨隨便便就回我一句不吃?你自己摸摸良心,這麼做對得起我嗎?”他雙手叉在腰杆上,怒氣衝衝的指責。
“對不起。”維箴囁嚅著懺悔。
“不回家吃飯也沒打電話通知一聲,你看這桌飯菜怎麼辦?”他氣勢洶洶,繼續追打哀兵。
“我…我…”她慚愧得幾乎頭點地。“因為我回家的途中,肚子有點餓了,所以…所以先買了一個包子吃。”
“什麼?”他充滿傷害性的按住胸口。“你是說,當我守在廚房裡東切西弄,為你整治香噴噴的飯菜時,你居然在外頭花天酒地、填飽肚子?”
旁觀群眾終於失去耐性。“你們兩個有完沒完?”
“沒完!”他火大地回頭。
“你敢跟我沒完,我就跟你沒了!”慈禧太後跳出來攝政。萌萌雙手盤在胸口,冰涼透心的狠瞪兩名手下。“維箴,範說得對,下次不回來吃飯應該先通知一聲,不過今天算是突然事件,走到半途正好肚子餓也怪不得你;姓範的,一餐飯不吃會死人嗎?你凶好看的呀?維箴吃不下你精心烹調的美食,難道我們就吃不得?你乾嘛端出一副黃臉婆叼念老公不回家吃飯的架式,還委屈得像整桌菜要倒是餿水桶似的!無聊。繼母大人,就定位,吃飯!”
“喳。”終於可以進食了,雙絲笑逐顏開,花蝴蝶般翩飛向餐桌。
短短三、五句訓示,徹底瓦解範孤鴻的男性自尊。
沒錯,他的表現比終日苦候在家的黃臉婆更像黃臉婆,既缺品又沒格更降低水準,隻懂得大聲質問老公為何不回家吃晚飯。他怎會淪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他雄赳赳、氣昂昂的男子氣概呢?
天哪!好憂鬱…他漸漸能體會維箴終日長籲短歎的心境。
“範。”充滿罪惡感的嗓音在他耳畔低喚。“你也坐下來吃飯啊!”
“不吃。”他悶怨的扯下圍裙,逕自朝後門走去。
“那怎麼行?”維箴連忙跟上去,嘰哩咕嚕的叼念;“你不吃飯不成的,人是鐵、飯是鋼,餓肚子對人體的損害很大呢!假若你的健康亮起紅燈,勢必會終日臥倒在床榻。在病床上躺久了,背部就會開始長褥瘡;一旦弄破了褥瘡,傷口就容易發炎感染…”
範孤鴻任由她去聒叫,轉步踏上庭院。
徐風泌人,瀕晚意更濃。晚山承接住星月的輝照,也承接住山上人家、萬千百拾戶有情生。
青石的街道向晚,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寥寥幾句詩文,無巧不巧地標寫出他的處境。
是嗬,他不是歸人,隻是過客,卻在一座蕞爾小島的荒郊野嶺,尋覓到平靜的感覺,淺嘗到安定的滋味。
“若是病重到發炎感染的地步,你更加下不了床,那麼…”嘮叼的鵝媽媽頓了一頓,忽然轉為深思的自言自語“如果你下不了床,誰業為我們煮三餐、修理電器、整理環境?那我豈不是要回頭吞咽後娘的蔥油餅沾草莓果醬?”緊蹙的眉心成為她注冊商標的神情。“不行,不行,你絕對不能生病。”
原來自己之於她的用處僅止於吃喝玩樂。範孤鴻開頭,隨她去咕噥個痛快。好不容易凝聚成的一絲絲詩情畫意,全給她升華為一縷白煙,來無影去無蹤。這女人存在於世界的唯一貢獻,就是氣死他…不對,氣死他算什麼偉大貢獻,又不是周處除三害。
“彆說得仿佛我已經病危好嗎?”他白她一眼。
“也對。”維箴沒瞧見他怨悶不滿的瞪視,繼續沉浸在專屬的思路裡。“不過,假若你生了病,萌萌鐵定不會有義務分擔照料的工作。想當初紀漢揚染上流行感冒,她雖然買了三、五罐維他命前去救急,可也談不上親自上廚服待湯葯。繼母大人就不同了,彭槐安腳傷住院的期間,她跑訪醫院的次數相當頻繁,然而她是基於愧疚因素才不得不殷勤探視,換成旁人,那可就難說了。所以你要是臥病在床,很麻煩的。”
腦海忽然轉出一個念頭,順著神經網路流竄至他的唇邊,在他來得及過濾之前便泛濫成語言訊號…
“如果我真的生了病,誰來照顧我?”
她直覺地張開口回答“當然是…”語音倏然中止。
前述兩對人馬重新分組、配對,在她腦中畫成清晰明白的人物關係圖。萌萌加紀漢揚等於鴛鴦鳥一對;雙絲加彭槐安等於熱戀情侶一雙,同樣的等式可以代換為高維箴加範孤鴻嗎?
她的毛遂自薦,難保不會讓聽者誤以為除了看護之外也甘心兼任情人。羞人嗬!女孩子家,怎地一點也不懂得含蓄呢?
“當然是”之後的“我”字彷如撞上一堵水泥牆,再也說不出口。
“嗯?”他戲謔的追問。
高頭大馬迫近了幾尺,壓榨開她方圓百裡內的足量氧氣,颯爽英姿也像月色一般,放散出光華。
“我…我…”她突然失去抬頭仰看的勇氣。“不曉得!”
維箴繞過他,埋頭往遠端行去。
“是嗎?”好整以暇的逗弄聲一路飄蕩過來。“那我豈不是很可憐,連半個服其勞的弟子也沒有。”
前方身影無語,兩隻熱紅的耳朵卻泄漏了比言詞更深刻的答案。
他忽然心情大好。
兩人一前一後,踅晃在寂寞公路的紅磚道。清夜裡悄然無語,卻又徘徊著遠比千言萬語更糾葛的氛圍。
好像,有一丁點什麼泄露了,又像,有一丁點什麼被隱藏住,在藏與露之間,可可芳心被窺伺了一隅角落。
唉…長籲聲加入夜風。
“你哦!”他搖頭歎無奈。
維箴這才發覺數步遠的人兒不知何時已緊隨在她身側。她心頭怦怦亂跳,仍然不敢答腔。
“我就說嘛!有的沒的嘮叼一大堆,當真談到敏感問題,你的嘴密封得比鐵公雞的口袋更死緊。”他響出不以為然的咋舌聲。
維箴冒險往身畔的偉岸男子偷瞄一眼,決定還是不出聲為妙,兩朵紅雲卻久久停駐在頰上,盤旋不散。
手上微微一緊,驀地被一隻厚實的大掌包握住,任夜風吹拂成情結,交纏成情鎖。
沉默無聲的境界重臨兩人之間,這回,少了一絲彆扭,多了一絲清甜。
信步走去,便利商店的招牌遙遙向旅人招手。
“我想買包煙。”肚子裡的煙蟲也該喂一喂了。
“對了,我得順便幫蘇格拉底買鮮奶。”她忽然想起。
“讓那隻狗喝牛奶?浪費!”他的語氣脫不了嫌惡的範圍。
“我告訴過你幾百次了,蘇格拉底又可愛又顧家又…”
“好好好,我也聽過九百九十九遍了,累積達一千次又不能況換獎品。”他無法忍受把犬隻當成人類來撫養的瘋狂事情。
電動玻璃門叮咚輕響,緩緩分裂出一道入口。冷氣夾帶著蒸肉色的氣息撲麵而來。
“去找你的狗食吧!”他不屑的哼了聲,直接走向櫃台。
一位形容斯文的男士正排候在櫃台前,等待店員結賬。對方有些訝異的檢望著他狂放不羈的外形,不巧視線與他正對個正著,登時綻出尷尬的微笑。
為了禮貌起見,範孤鴻淺短的揚了揚嘴角,就當是郝免他的罪過。
斯文男人的腿前探出一顆小腦袋。
“強強,你也出來買東西?”他隨意打聲招呼,從牛仔褲後口袋掏出皮夾。
近幾日小男孩幾乎天天往葉家老宅子跑,終日跟在他手頭忙進忙出,雖然他並不見得會特彆與小家夥聊聊天、聯絡感情,但感覺得出強強對他存有高度的崇拜情結。
“強強!”維箴也發現忘年小玩伴的存在,立刻親熱的靠過來。“我剛才沒看見你。”
強強咬含著嘴裡的食指,再抬頭望望斯文男子,表現出平時常見的羞澀與退卻。
“兩位認識我兒子?”斯文男子向兩位陌生人爾雅的欠身為禮。“敝姓蘇,蘇偉翔,目前擔任xx國中的國文老師。”
書卷氣濃厚的蘇偉翔散出如沐春風的氣息,但妃子實在不太習慣與陌生人交際應對,略微遲疑一下,靦腆地漾出一朵笑雲,步伐以而退轉幾步,半掩在範孤鴻魁傳的體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