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傲慢的小泵娘,也有對人甘拜下風的時候啊。”
“佳齡,彆理這瘋丫頭,瞧她成天瘋瘋癲巔的,將來有哪個好人家敢要她喲。”
魚老夫人掐掐魚澹然的手臂,故作出一副憂心忡忡相。
“娘,這個您放心,想想澹兒也十七了,該給她找個婆家,改明兒個我跟皇上提提,憑咱們魚家的家世,不愁找不著門當戶對的人家。到時候請皇上賜婚,一定風風光光把這個瘋丫頭嫁出去。”
“奸啊,那就請皇上把我許配給摘雲公子吧。嗯,這個人花鳥、山水、人物,樣樣畫得好,我喜歡!順便我還可以拜他為師,跟他學畫,一舉兩得。”
魚澹然自從她爹托人到江南買了一幅摘雲公子的《春山行吟圖》回來之後,對摘雲公子這個人簡直崇拜得五體投地,她甚至還口出狂言今生非摘雲公子不嫁!
魚澹然對這幅《春山行吟圖》愛不釋手,時時望圖沉思,細細研究其筆法、墨色,暗自推敲畫中之意境,每到領略處,便發出會心的一笑。
“瞧你一點兒也不害臊,虧你還說得出口,我都替你羞死了!咱們魚家怎會教出你這般恬不知恥的閨女呢?”
魚老夫人到底還是傳統保守的名門淑媛,有些話肯定她一輩子都說不出口,沒料到她最鐘愛的小孫女兒竟如此的口不擇言。
“澹兒,難怪奶奶要說你瘋癲,你怎麼不想想,人家摘雲公子名滿天下,說下定早已妻妾成群,甚至兒女成群了。”
“姑姑,澹然以為,嫁夫如斯,為妾又何妨。”
魚澹然這小妮子,向來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這下子更把魚老夫人和嫻妃嚇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真不知怎麼說她才好。
“不成,不成,你可是爺爺、奶奶的掌上明珠,你爹娘的心肝寶貝,姑姑的開心果,再說咱們魚家是何等的人家,怎麼可以讓你給人做小的呢?真是一派胡言!改明兒個我請皇上作主,非把你許配給哪個皇子、世子不可。”
嫻妃急得連說話都結巴了。開哪門子玩笑,她最疼愛的小侄女不嫁入皇家都覺得遺憾了,還給人做妾?這個免談。
“不管,不管,我喜歡摘雲公子,我是嫁定他了!”魚澹然任性道。
這回魚老夫人和嫻圮不再理會魚澹然的瘋言瘋語了,她們母女倆正品頭論足哪個皇子、哪個世子,哪個大人的為人、操守、家世、學問,熱心地為魚澹然物色對象。
“猜猜我是誰?”
魚澹然躡手躡腳地潛進仰德宮,一見到她表哥,便出其不意地從後頭用雙手搗住他的眼睛。
“然妹,我剛要去嫻德宮看外祖母和你,怎麼你就跑來了?”
“不好玩,不好玩,表哥,你好討厭,怎麼一猜就猜出人家來?”魚澹然嘟著小子鄔,敗興道,
“拜托,我的好表妹,你想誰會這麼放肆,膽敢在我仰德宮裡『偷襲』我?”
“好啊,臭表哥,你居然罵我放肆,哼,你以為你是殿下就了不得啊,抱歉,小女子我偏偏不吃你這—套!”
魚澹然故作生氣相,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一副神氣、威風模樣。
“然妹,然妹…對不住,是表哥失言了,好不好?”
朱瞻垣連忙衝出來猛向魚澹然又行禮、又賠不是,沒法子,誰教魚澹然是他的紅娘、他的喜鵲。
“然妹,趙姑娘有沒有托你轉交什麼給我?”
“不曉得,不曉得。現實鬼,你心裡就隻有你的趙姑娘,哪還有我這個表妹?”
魚澹然見朱瞻垣一臉期待相,故意逗著他玩,尋他開心,
朱瞻垣知道表妹的個性,於是對魚澹然千拜托、萬請求,總算見到自己心儀女子的親筆真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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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縱看是『絲』,橫看是『絲』,正麵、反麵全是『絲』耶。表哥,娉婷姐姐想告訴你,朝也思,暮也思,朝朝暮暮,時時刻刻,怎一個思字了得?”
魚澹然搶回趙娉婷題詩的那條紅絲巾,拿它在手中比劃著,自作聰明地替她表哥解讀其中之含意。
“知道了,我自己不會看啊,誰要你雞婆來著?絲巾還我!”
朱瞻垣被魚澹然鬨得有幾分不好意思,乾脆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從他表妹手中再度搶回那條絲巾。
“太子殿下駕到!”
正當他們表兄妹鬨得開心時,外頭侍衛剛好進來稟報。
“表哥,那我先回避—下。”
“不用了,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連我父皇都見過了,何必回避呢?再說我皇兄人很好,又不會把你吃掉。”
“不回避就不回避,我才不怕會被他吃掉哩,除非他是毒蛇猛獸。”
魚澹然從小就膽大妄為、無法無天慣了,才不管什麼太子不太子,反正在她眼裡,全是一個“人”樣,有頭有瞼、有眉有眼。
“七皇弟,我剛剛聽說你那位『詠絮才子』表妹進宮來,才想找你一起到嫻德宮瞧瞧,沒料到就在這兒給我遇見了。”
太子殿下仰慕魚澹然才名已久,幾年前皇上賜宴嫻德宮,初見芳顏,便對“詠絮才子”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事隔多年,一直苦無機會再睹嬌容,今天相見,真是蒙天之助也。
“魚姑娘果然蕙質蘭心、天香國色…好品貌、好才情,好一個『詠絮才子』!”太子殿下望著魚澹然脫俗、唯美的姿容,不禁由衷證道。
“太子殿下過獎了!臣女何其有幸,蒙太子殿下稱讚。”
魚澹然見太子殿下忘情地盯著自己看,她倒一點兒也不緊張,從容地搬出她娘平時教她的那一套,唉,就是仕女的禮儀規範。這個她不是不會,隻是平常懶得使用而已,這回可真派上用場了。
“魚姑娘,你謙虛了。”
太子殿下理所當然地以為,如此一個落落大方、端莊得體的大家閨秀,便是他心目中的“詠絮才子”。
朱瞻垣可彆扭了,他八輩子也沒見魚澹然這麼“淑女”過,多不自在呀,他寧願要方才那個沒大沒小、天真爛漫的小表妹。
魚澹然自宮裡回家的第二天,趙娉婷和嬋娟來訪,詠絮閣中歡聲笑語不斷,一掃前幾門人去樓空的落寞景象。
“趙姑娘、嬋姑娘,請用茶。”
“謝謝你,綠兒。”
綠兒替趙娉婷和嬋娟倒完茶水之後,便呆頭呆腦地立在魚澹然身側。說也奇怪,她一副臃腫、肥胖相,處在三位麗人之間,怎麼看怎麼礙眼。
“下去,下去,需要伺候,我會喊你的。”
魚澹然對綠兒這個婢女本來就沒什麼好感,傻裡傻氣,笨手笨腳的;她真羨慕趙娉婷,有個嬋娟那樣的俏丫環,善解人意、慧心巧手。
“娉婷姐姐,什麼時候把你家嬋借我一、兩天,我快被我家綠兒氣瘋了。前幾天我進宮去,她竟拿我的《徐州先賢傳》去廚房裡包糕點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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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人的靈魂之一,哪個
讀書人不惜書如命、愛書成癡?魚澹然最最最不能容忍的,是一個白丁如此糟蹋她的聖賢之書。
“糟了!這下子劉義慶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眠了。還有那些徐州先賢們,保證他們不氣得吐血才怪哩!”
“小姐,小姐,你不能把我借給魚姑娘呀,我從九歲到你家起,就發誓一刻也不離開你,今生今世,你是我最親、最親的人了。”
嬋娟聽魚澹然這麼一說,她倒害怕起來,像魚澹然那種說風是雨的個性,她才不敢領教。
“開玩笑的啦,彆緊張。那以後你家小姐嫁進宮裡做王妃,你是不是也一起嫁進去呢?真黏人的橡皮糖!”魚澹然故意取笑道。
“然妹,彆笑話嬋娟了。你進宮去,他、他…有沒有什麼要交給我的?”趙娉婷羞紅著瞼,難以啟齒。
“有。這是此番西南夷進貢的一塊鳳玉佩。龍玉佩在表哥身上,表哥說,鳳玉佩拿去送你表嫂,希望玉佩早日成對,人兒早成雙,從此,龍飛鳳舞,龍鳳吉祥!”
魚澹然從袖裡掏出一塊玉佩,順便添油加醋地“調味”一下她表哥的吩咐,憑她舌燦蓮花的功夫,怎不教趙娉婷聽得似酧如癡?
“他…真的這麼說嗎?”
趙娉婷明知道那些肉麻、惡心的部分全是魚澹然的“創作”,但她寧可相信魚澹然的每一句、每一字,因為那正是她所期盼的。
“真的,真的,騙你小狽!”魚澹然信誓旦旦道。
對呀,“騙你小狽”,騙你者,小狽是也,與她魚澹然何乾?拿小狽當替死鬼,自己撒了一些些謊,不過,真正動機是力促一對有情人,魚澹然覺得這是“君子有成人之美”,也算得上功德—樁。
修竹寺香火鼎盛,寺前香客絡繹不絕,更吸引了賣脂粉、雜貨、零食、書籍、古玩、字畫等各式各樣的攤販聚集,熱鬨滾滾,盛況空前。
“魚福、魚順,你們備轎去,一個時辰後,到李老先生的舊書攤找我。”
魚澹然祭拜完畢,打算趁機到各攤位溜達、溜達,便對家丁吩咐道。
“小姐,我們去買糖葫蘆。”
綠兒的目光為眼前一串串紅豔欲滴的糖葫蘆所吸引,迫不及待地想去買來嘗嘗。
魚澹然不加理睬,繼續往字畫攤走去,她隻記掛著上回托老板買摘雲公子的畫不知買到了沒?
“小姐,那我們過去,買點兒胭脂、水粉什麼的,好不好?”
“你自個兒去,愛去哪兒都行,—個時辰後,舊書攤會合,少來煩我了。”
魚澹然被綠兒吵煩了,乾脆讓她自己去逛,省得她在耳邊鬼叫鬼叫的,敗人興致。
“魚姑娘,對不住,你上次吩咐摘雲公子的畫,已經派人去蘇州買了,不巧摘雲公子卻遊山玩水去了,所以撲了個空,隻好空手而返,真對不住!”
字畫商頻頻向魚澹然解釋沒買到畫的原因。
“不要緊,老板,我真的很喜歡摘雲公子的畫,你下回如果買到了,千萬找人通知我呀。”魚澹然失望之餘,不忘了向老板交代。
離開了字畫攤,魚澹然到販賣古玩處隨意看看,給自己買了一支梅花簪子,然後才晃到李老先生的舊書攤。
“魚姑娘,近來可好?”
“托福了。”
“歡迎你細細琢磨,慢慢挑揀。這兒寶貝可多著呢。”
舊書攤的老板李老先生是個落魄的舉子,以搜集、兜售殘籍舊本為生,由於魚澹然是常客的關係,兩人頗為熟識,或許還因為同是愛書、惜書、懂書之人的緣故吧,他們竟成了忘年之交。
魚澹然在攤上翻翻看看,突然看見一本王逸的《楚辭章句》,正當伸手去拿時,倏地,一隻男子的手亦同時抓住了書本的另一端。
“姑娘,你也讀《楚辭》呀?”
那名男子眼中泛出訝異的光采,不失溫文地問道。
“是呀。公子,你也讀《楚辭》嗎?”
魚澹然自信滿滿地回答了他眼中的疑惑,而且還高傲地反問他一句。
“哦,姑娘,你最喜歡哪一首?在下願聞其詳。”那名男子分明是有意考魚澹然嘛。
“屈原的《少司命》。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綠葉兮華枝,芳菲菲兮襲子。夫人兮自有美子,蓀何以兮愁苦。好了,背完了,還要不要我解釋給你聽?”
“不必了,不必了。姑娘貴姓芳名?在下有眼無珠,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見諒。”那名男子拱手作揖賠禮道。
“那書就我買嘍,公子,你挑彆本吧。”
魚澹然付清銀子,魚福也過來回報時間差不多,該回府了。
於是,魚澹然坐上了轎子,主仆一行人浩浩蕩蕩邁向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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