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野丫頭!
春夏相迭之際,七殿下朱瞻垣、柴毅及其家眷,和一些隨行的官員、侍衛等,一行人紛紛化裝成商賈與家仆的模樣,組成—支不算小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京城。qВ5、c0
京師之郊的道路上,碧草如茵,還有數種不知名的花兒,粉粉紫紫、有黃有紅,點綴在遍野青翠之中,顯得格外清新而嬌媚,—片欣欣向榮景象,看了不禁令人心曠神怡,視野為之開闊下少。
馬車裡,魚澹然堅持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她掀開簾幕,興致高昂,萬般好奇地望向車窗外,心中的興奮與喜悅,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表哥,表哥,你看,那邊有一群鴨子在河裡遊水耶!”
隨著隊伍的前進,魚澹然仿佛有天大的發現般,興奮地又喊又叫。
“夫人,那是鵝不是鴨。”柴文掀開簾子看,不禁覺得好笑道。
“唉,千金之女,不問世事,哪懂得什麼人間疾苦?”朱瞻垣為魚澹然的天真有感而發道。
“對了,七殿下,咱們中午預備上哪兒用餐去?”
“柴兄,你又忘了,咱們此番乃微服出巡,暗中查訪,基於安全上的考量,你還是改口喊我朱七郎吧。”
“朱七郎、朱七郎,哇!好玩,真好玩。”魚澹然興奮過了頭,忘形地又拍手又叫好。
“娘子,收斂點,彆讓人笑話了。”柴毅神情嚴肅地糾正魚澹然。
“無妨,無妨,表妹她生性活潑,調皮、天真,就由著她吧。都已經出了京師,那些規矩,禮節暫時擱一邊,何況車裡也沒外人呀。”
“知我者,表哥是也!表哥萬歲!”魚澹然對著窗外大喊。
他們一路下來,又是歌聲,又是笑語聲,還有即景賦詩,隨興吟詠之聲,可謂是,歌聲、詩聲、笑語聲,聲聲入耳也。
跋了一個多月的路,他們一行人總算浩浩蕩蕩進了揚州城。算算車程,大約隻須再三兩天,他們就可以抵達目的地了。
正逢仲夏之際,江南氣候濕熱難耐,加上旅途疲累,魚澹然和柴毅如此千金之軀,早已不堪負荷,雙雙中暑病倒。
偏偏又下了場大雨,路麵上泥濘難行,馬車裡更是顛簸的厲害,兩個病人一路搖晃下來,早已花容憔悴,苦不堪言。
“表哥,嘔…我想吐…嘔嘔嘔…”
在沒有任何防備下,魚澹然說吐就吐,吐得朱瞻垣滿身都是。
“嘔…朱兄,我不行了!嘔…嘔…嘔嘔嘔…”
柴毅見魚澹然吐,自己也吐得一塌糊塗…
“少爺,少爺…你不要緊吧?”柴文一路奔波下來,不病倒就不錯了,哪還奢望她還有多餘的體力照顧彆人。
“我來吧,你好好休息,彆再病了!我一個人伺候他們兩個已經手忙腳亂了。”
朱瞻垣一麵照顧魚澹然,一麵伺候柴毅,他們兩個都發著高燒,臉色蒼白如紙,一副病假傲相,看了怎不教人心疼呢?
“表哥,水…水…”
“好,奸,水馬上來。然妹,你要振作點,待一會兒到了前麵客棧,我們馬上停下來,表哥派人去給你請大夫。”
朱瞻垣眼見他最疼愛的小表妹病成這副德性,心痛如絞,想臨出門前,他母後還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好好照顧魚澹然的。
“朱兄,麻煩…給我濕毛巾…”
柴毅見朱瞻垣如此嗬護魚澹然,心裡頗不是滋味兒,亦開口求助。
“好,柴兄,你稍候!”
朱瞻垣溫柔地把濕毛巾敷在柴毅額上,細心照料著病中的柴毅。他不禁納悶怎麼男人也這般嬌弱呢?唉,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書生!
客棧裡,朱瞻垣徹夜守候著高燒不退的魚澹然,而柴文在另—個房間中陪伴柴毅一整夜。
“七公子,表小姐的葯來了。”
天亮時分,朱瞻垣就派人去煎了葯過來。
“先擱著吧。對了,那表姑爺的呢?”
“差人給他送過去了。”
魚澹然的這碗葯,是涼了再找人去熱的,始終不見她醒來,所以葯就如此涼涼熱熱,熱熱涼涼,不知反覆了多少遍,她連一口都沒喝。
朱瞻垣鎮日守在魚澹然房裡,焦急不已,什麼正事全交代手下去辦了,自己隻想全心陪在表妹身邊,等著她醒來,奸哄她務必把葯給暍了。
“表哥,這是…哪裡?”
魚澹然燒得糊裡糊塗的,從昏睡中醒來,仍是頭疼欲裂,撫著頭隨口問道。
“客棧裡呀,你忘了?昨天下午咱們就住進來,還有大夫到這兒來為你看診。”朱瞻垣試著喚回魚澹然的記憶。
“娉婷姐姐呢?”
魚澹然想起來了,柴毅也病得很厲害,她連忙追問柴毅的情形,不經大腦便脫口而出道。
“你娉婷姐姐?然妹,你夢見她了嗎?”
朱瞻垣一時沒看出其中的破綻,隻當魚澹然是作夢了,並沒把這話放心上。
“你…沒去看柴毅呀?”
魚澹然察覺自己差點露馬腳,連忙又改變問法。
“去過了,他有比較好,葯也喝了,曉也退了,放心,有柴文伺候著呢。”朱瞻垣隻當魚澹然這是妻子對丈夫的關懷,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安心吧,你相公不會有事的。倒是你,快把葯喝了,額頭還燙著呢。”
朱瞻垣細心地把葯端至魚澹然麵前,一小口一小口幫她吹涼了,再慢慢喂進她嘴巴裡。
魚澹然被那種苦澀、惡心、刺鼻的葯味嗆得眼淚都流下來了,但她卻怎麼也不喊一聲苦,因為她已病得沒有多餘的體力再去叫苦連天;還有,見她表哥那副“慈母”模樣,她什麼苦也喊不出聲了。
“表哥,咱們什麼時候進蘇州城呀?”
“不急,不急,等你們病好一些再說。我已經派幾個手下先到蘇州去打點一切,等我們到達時,就什麼都準備妥了,這不是很好嗎?”
窗外依然雨勢滂沱,客棧裡暑氣難消,加上惱人的濕氣,對於他們這些生長在北方的人而言,江南似乎不像古詩詞裡那般山明水秀、風光明媚,至少在仲夏之時並非如此。
數日後,蘇州草銜堂裡。
“七公子、柴公子,夫人及各位老爺,這座庭院卑職已用京師富賈朱七郎的名義把它租賃下來了。這座院落分彆由七公子、柴公子及夫人居住,其他各位老爺則住東、西廂房。”一名帶頭的小吏向朱瞻垣二稟報道。
“好,那書齋呢?”朱瞻垣隨口問道。
“回七公子的話,有滄浪軒足以作為公子及諸位老爺
讀書或議事的場所,卑職已派人布置完畢。另外,後院有座玲瓏館,卑職也已差人整理得差不多了,內有一書齋、琴室,及一處小車子,環境清幽,最適宜
讀書、作畫、操琴、奕棋,請柴夫人閒暇之餘,多到館裡走動走動。”
“好,處理得很好。來人啊,把馬車上的行李各歸各位,擺到適當的位置去。”
朱瞻垣—聲令下,滿屋子的奴仆立即動作了起來。
“表哥,走,陪人家去看玲瓏館。相公,你也一塊兒去。”
魚澹然病情好轉但尚未痊愈,還沙啞著嗓子,她迫不及待地硬拖著朱瞻垣和柴毅,陪她去看玲瓏館。
“你這小妮子,就是閒不住。邀你相公陪你去吧,表哥還得到滄浪軒和各位老爺議事呢。”
“相公…”
魚澹然一臉期待相,死抓住柴毅的袖子不放,又撒嬌又撒野地,非要柴毅陪她走—趟玲瓏館不可。
“娘子,彆任性了,我也得和朱兄到滄浪軒議事去呀。這才幾步路嘛,又不勞你跋山涉水的,你不會自個兒去?女人啊,實在是囉嗦。”
柴毅實在受不了朱瞻垣那種又羨慕、又嫉妒、又帶點嘲笑意味的眼光,故意擺出一副“大男人”的架勢道。
“好,你們兩個給我記住!居然連成一氣,欺負本姑娘來著,等回去京城,我一定跑到姑姑跟前告你們一狀,包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魚澹然噘著小子鄔,對兩個大男人威脅帶恐嚇道。
他們才不吃這一套,正事要緊,沒工夫和她閒耗,隻好先行走人,前往滄浪軒去了。
玲瓏館裡,魚澹然取出她的《擇書美人圖》,癡癡坐在那兒對圖沉思…
她空手比劃著,試圖模擬白容膝的筆法與力道,努力臆度著圖裡每—點、每—撇,猜想白容膝是用怎樣的心情落筆的?
“夫人,你起來了,怎麼沒喚我前往伺候,就一個人跑這兒來了?”
柴文四處找不著魚澹然,果然魚澹然就在玲瓏館之中。
“看你在忙,所以沒驚動你。”
“夫人,用過早餐了沒?”
“待一會兒送到這裡來吧。對了,我表哥和娉婷姐姐呢?他們上哪兒去了?怎麼我一起來就不見人影。”魚澹然納悶道。
“他們呀,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出門,說是上知縣府找知縣大人,談正事去了。”
魚澹然在柴文的服侍下,用過早餐之後,開始臨摹白容膝的《擇書美人圖》。柴文站在一側,為她磨墨伺候。
“嬋娟,下去吧,彆管我了,我心裡頭煩,讓我靜一靜。”
魚澹然今天一直畫得很不順,一眨眼工夫,地上丟滿了畫壞的宣紙團,整個人幾乎要“抓狂”了。想自己乃堂堂一介“詠絮才子”也,曾幾何時這麼窩囊過?
“夫人,你根本沒把心靜下來,心浮氣躁的,哪畫得出好作品來?”柴文善解人意道。
“我是想靜下來呀,可是隻要一想起從前在京城的時候,是天天盼呀盼的,隻盼著有朝一日能進蘇州城來,而現在人到了蘇州,薌溪之畔在哪裡?摘雲山莊又在哪裡?人生地不熟的,教我如何去尋找白容膝?就算找著了,我又能怎樣?去向他揭穿『假夫人』的謎底嗎?”
“魚姑娘,魚姑娘,你千萬彆衝動呀,這事非比尋常,一個不小心,你和我家小姐都犯上了欺君的大罪,那是要殺頭的呀,還有,更會波及無辜,造成莫大的殺傷力。”柴文述說事態的嚴重性。
柴文所言,魚澹然當然明白,此刻她隻有悔不當初,為什麼平白無故去給自己弄個“假夫人”的枷鎖?如今卻牢牢地把自己羈絆住,欲掙無力,求救無門…
話說朱瞻垣和柴毅兩人,他們一大清早就潛入知縣府中,目的是趁知縣尚未上縣衙之前,先和他見個麵,聊一下公事…
“來…人啊,有…有刺…客!”
知縣突然見兩個衣著華美的男子奪門而入,一時之間嚇得魂飛魄散,張口結舌地直呼來人。
“柳大人,請勿張揚!本宮乃當今聖上之子,七殿下朱瞻垣是也。”
朱瞻垣機伶地先搗住知縣的口,威嚴卻不失禮貌地表明身分。
“對,我們有皇上的禦賜金牌為證。”
柴毅隨即亮出足以證實朱瞻垣身分的金牌。
“卑職不知七殿下大駕光臨寒舍,有失遠迎,怠怱禮數,請七殿下恕罪。”
柳知縣一得知他們的來曆,馬上跪倒在地上磕頭。
“不知者無罪,柳大人,快請起。”
“七殿下,這位公子,請上座。”
“我們此次至蘇州來,是為了禮部那批失物。至於本宮與柴大人所以私自潛入貴府,實在是想隱藏身分,不便招搖,以免把案情搞得更為複雜。”朱瞻垣據實以土口。
“七殿下之用心,卑職了解。一切當以人身安全為重,唯有安全無虞,方腦撲敵致勝,將所有不肖之徒一一繩之以法,並追回遺失之寶物。”柳知縣應和道。
“柳大人,關於太阿寶劍出沒,肆態殺人一案,案情之進展如何,可否請大人詳細告知?”柴毅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