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情形,卑職已上書稟明聖上,想二位亦十分清楚才是,故不再多言了。前幾日,摘雲公子的婢女五、六人相邀至薌溪畔浣紗之時,正逢歹徒持太阿寶劍出現,瘋狂砍殺溪畔檮衣之婦女。”
“後來呢?”
“幸而摘雲公子之婢女個個熟諳水性,見事機不妙,紛紛躍入水裡,潛藏其中,以免於難。”
“何以見得歹徒所持之劍即為太阿寶劍呢?”
“五、六個婢女其中一人名喚采菱者,不便下水,於是躲至草叢之中,是她親眼目睹歹徒所持之劍,劍柄上刻有『太阿”二字。據她所言,此二字為黛青色之隸書體,其字之邊緣鑲以金色紋飾。”
“然也,然也,此必太阿寶劍無疑。”
朱瞻垣、柴毅、柳知縣三人把案情作一番初步研討,至於要如何抽絲剝繭、撥雲見日,早日緝凶歸案、大功告成,倒是他們目前最感頭疼的症結所在。
令
夜晚,柴毅忙了一整天,疲憊不堪地躺在床鋪上,而魚澹然卻一心沉醉在羅貫中的《三國演義》裡,看得她津津有味、欲罷不能,
“夫人,夫人,你相公都快累死了,來幫我捏捏背吧。”
柴毅心有不甘,自己乃堂堂一個“丈夫”,居然地位不及一
本小說。
“找柴文吧,我沒空。”
魚澹然的心早留在“孔明借東風”的事上。
“夫人,我和你表哥明天要到摘雲山莊去會一會你的白容膝了,有沒有空理我呀?”柴毅乾脆走到妝台前,搶了魚澹然的書本,並加重語氣地強調道。
“真的嗎?真的嗎?相公你請上座,妾身願聞其詳。”
魚澹然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連忙起身讓座,一副小女人模樣,站立在“丈夫”身側,想聽柴毅述說前去摘雲山莊的緣由。
“捶背。”
“是,相公。”
柴毅怎能不把握此良機,好好展現一下做“丈夫”的威風?瞧她蹺著二郎腿,一副“大男人”的樣子,任魚澹然在她身上又捏又抓、又敲又打,好一幅恩愛、幸福的畫麵啊。
“不管,不管,人家這麼伺候你,你得答應讓我一塊兒去。”
“不行,不行,彆忘了你是我的『夫人』呀,哪有丈夫帶妻子去見舊情人的?我才不要當『烏龜』呢。”
魚澹然見柴毅不妥協,隨即加重手勁,捏得她喊爹喊娘,哇哇大叫。
“哎…喲…哎…夫人,免了,免了,你休息吧,再捏下去,小生就要一命嗚呼了…唉,真不愧是最毒婦人心,言之有理,有理。”
“彼此彼此,你這顆『男人心』也好不到哪裡去。”
魚澹然露出一臉怨懟的神情,又憤又氣道。
“夫人,夫人…我的好然妹,算我失言,你彆和我一般見識,氣壞了身子,不值得呀。”
柴毅始終覺得是自己虧欠了魚澹然,縱使時常被她氣得火冒三丈,但對於她鼎力相助之恩,仍然感激不儘。
“那你去請白容膝來教我畫畫兒,將功折罪,我會少氣你一些,否則隻要我當假夫人的一天,我就跟你這個假丈夫沒完沒了。”
“夫人,這…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學畫而已,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有何不可?”
於是,她們“夫妻”倆為了此事爭論不已,最後雙方各自帶著自個兒的堅持,到夢頭再爭辯去了…
棒日,朱瞻垣和柴毅兩人私下前往摘雲山莊,先與主人白容膝見過麵,再傳那幾個婢女前來問話,從中找尋有助於破案的線索…
“感謝白兄及諸位姑娘的鼎力幫忙,打攪了,朱某等告辭,咱們後會有期。”
朱瞻垣和柴毅起身作揖,禮貌地和他們道彆。
“朱兄、柴兄,日後若有需白某效勞之處,煩請二位吩咐一聲,白某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白容膝謙恭地回禮,並允諾道。
“多謝白兄相助。白兄之古道熱腸,見義勇為,我等銘記在心,感激不已。”
白容膝親自送朱瞻垣和柴毅出了摘雲山莊的大門。
“朱兄,請留步。”
“白兄,還有何指教?”
“聽說…你有個『詠絮才子』的表妹…白某和魚姑娘…有過數麵之緣,不知她…好嗎?”
縱使白容膝明知如此問話不合禮法,且有分,但他還是不得不問。
“奸,我表妹她很好。這位柴兄,柴狀元,就是她的新婚夫婿,他們已在今年春初喜結連理,情定一生了。”
“怪不得…怪不得,這半年來一點消息也沒有,寄了信箋去,也絲毫沒有回音…”白容膝落寞地喃喃道。
此刻,白容膝臉上的表情是複雜的,心裡頭更是五味雜陳、萬般滋味…
明知門第觀念根深柢固,明知自己不是魚澹然最後的歸宿,明知他們之間隻能維持一分超然的友誼,明知…明知…
但白容膝還是難掩心中的失落戚,和那一分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然心痛…
柴毅看在眼裡,難過在心底,但她又能如何呢?隻希望這分痛楚不會持續太久,她也想早日把屬於原來的還諸原來,還她九泉之下的老父一分心安,還魚澹然一樁美滿的姻緣,還她自己的竊窕女兒身,還朱瞻垣的情意…
午後,魚澹然窩在玲瓏館裡,繼續會她的三國英雄,作她的節義大夢…
“夫人,夫人,你看,誰來了?”
魚澹然本來斜躺在藤椅上看著《三國演義》,柴文則站在一旁,為她搖扇攝風,見到柴毅帶著白容膝進屋來,魚澹然不禁目光一亮,倏地坐起身,興奮地跳起來。
“白容膝,你終於來了,人家想死你了!”
魚澹然才不管柴毅是否在旁邊,情不自禁地跑到白容膝麵前,抓起他的手,忘情地訴說相思。
“夫人,白兄是為夫請來教你畫畫的先生,你要以師禮相待,不得放肆。”
柴毅大可以視若無睹,裝聾作啞,讓他們彼此互訴情衷,但基於“丈夫”的立場,她不得不乾涉一下,免得魚澹然膽大妄為,泄漏了秘密。
“是,白夫子,學生魚澹然有禮了。”
魚澹然了解柴毅的用意,睥睨了“丈夫”一眼,然後恭敬地盈盈欠身,向白容膝行禮道。
“魚姑娘…不,是柴…夫人,不必如此多禮。”
她們的一舉一動,看在白容膝眼裡,卻成了秋波傳情,柔情蜜意可見一斑。
白容膝內心悲喜交織,矛盾極了。他一麵替魚澹然感到欣喜,嫁得這般飛黃騰達的如意郎君;一麵卻又黯然神傷,獨自飲狠,眼睜睜看著自己傾慕的女子,嫁作他人婦…
“夫人,為夫要上柳大人那兒處理公事去了,你得好好跟白先生學習,不許偷懶喔。”
柴毅自知自己礙眼,送來白容膝,馬上托事離去,好讓魚澹然與白容膝多些時間相處。
“知道了,你去忙吧,我會乖乖學畫的。”
魚澹然本就是個胸無城府的俏姑娘,一時歡快過度,樂昏了頭,又興奮又感激地在柴毅麵頰上重重地香了一吻。
魚澹然的舉動,看得白容膝心裡更不是滋味,他百般嫉妒之餘,還得裝出一副強顏歡笑相。他真後悔,為什麼要答應柴毅的邀請?為什麼要無故走這一遭呢?
柴毅走了以後,柴文早利用他們談話的時間備妥了筆、墨、紙、硯,然後也很識趣地悄悄離去。
“柴夫人,請,我們開始畫畫了。”
白容膝不知以何種心情麵對魚澹然,隻好直接導入正題,畢竟教畫、學畫才是今天的主旨。
“不要喊我柴夫人!”一個來自魚澹然心底最真實的聲音道。“你是我的老師,喊我名字就行了。”她感覺有些失態,便又自圓其說。
“魚姑娘,這…”
“叫澹然。”魚澹然堅持道。
“好,澹然…請。”白容膝彆扭地喊道。
“許久不見了,你沒話要對我說嗎?”魚澹然不改昔日俏皮、純真的口吻,滿懷期待地問道。
“沒…有。”
顯然白容膝說得十分言不由衷,他眼睛東看西看,卻怎麼也不敢正視魚澹然,生怕僅存的一丁點理智,會在不經意中被她小妮子的天真、熱情給吞噬了。
“哼!沒心沒肝的東西!但我卻有一肚子話想對你說。”魚澹然嬌嗔道。
“你說,不然要上課嘍。”
白容膝走至書案前,故作一副不在乎相,其實他心裡還是涸剖望魚澹然對自己說些什麼的,即使是胡言亂語也無妨。
“本來是千言萬語說也說不儘的,現在全忘了,隻剩下兩行宇,喏,我寫給你看。”
魚澹然率性地提筆在宣紙上隨興揮灑著…
郴江幸自繞郴山
為誰流下瀟湘去
“什麼意思?”
“天書也,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娟秀的十四個字,道儘魚澹然的一片癡心,卻看得白容膝是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
“魚姑娘…不,澹然,你這塊石頭墨色太淡了,這邊陰影的地方再加強一點…對,如此一來,效果好多了。”
白容膝全神貫注地指導魚澹然作畫。
魚澹然卻一點也不專心,眼光與心思幾乎全用在白容膝身上,細看著白容膝的一舉手、一投足,瞧他那心無旁騖的神情,簡直令魚澹然為之神魂顛倒。
“澹然,照我方才所解釋的,在這石頭旁,畫一棵老鬆…”
白容膝當然曉得魚澹然根本心不在焉,適時喚回她的注意力。
“可是…可是…唉,你存心為難我嘛!我哪那麼天才,一聽就懂,不如你畫給我看吧。”
“好,那我先畫一棵,看仔細喔,待一會兒就該你。”
“沒問題,你畫這邊,彆畫太大棵喔,我的要畫在你旁邊。”
於是,一個下午,魚澹然和白容膝就在一幅寫意山水圖裡共同度過…
“好了,今天就畫到這裡,你自己要勤加練習喔,三天後我會再來,到時候我要驗收今天所教的。”
“是的,白夫子。”魚澹然拱手作揖道。
“還有什麼問題沒?澹然,我得告辭了。”
“等一下。如果這三天內我有問題呢?總不會叫我等你來再問,那我準會忘光光的。”
“那就寫在紙條上,差個人送到摘雲山莊去,我答覆妥了,再遣人給你送過來。”白容膝思付道。
直到夕陽西下,彩霞滿天之時,白容膝才帶著幾分欣愉、許多惆悵,離開了玲瓏館,步出了草銜堂,踏著黃澄澄的月色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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