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何時愛上那抹隨時漾著清香的身影,沉靜祥和的眼眸總散發著柔光,讓人在絕望深穀找到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原本放棄自我的他因為她而活著,追隨的目光由暗淡轉為熾熱,他的世界因此有了光亮。
不管是不是夢他都不失去生命中唯一的光線,任何危及他愛戀盤石的隱流都必須阻隔,他無法忍受那恬靜水眸染上失望和心寒。
害怕她的放手,恐懼她的嫌棄,滿身罪惡的他不期待救贖,但是他需要她的體溫來安撫他冰冷的心。
嘎然乍停的機器聲中傳來令他心弦一動的聲音,滿臉陰鷙的魏天揚頓時心一揪緊,如被宣判了死刑般緩緩轉身,麵對那張日夜牽掛的溫柔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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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坐過牢?”
湖綠色略帶民族風的披風式上衣,同一色係的及膝長裙,足踏係帶式涼鞋微露香趾,飄然而至的藏雪佳人麵帶笑容,嫋嫋身影迎風而立。
輕眨的眼有著不解,聖潔如水中的荷洗滌塵囂,化開了滿天黃砂,清淨人心。
隆隆的機器聲在瞬間停擺,一群說著葷腥笑話的工人閉上嘴巴羞靦的一笑,對老師的尊敬可是百分百誠懇,絕不敢有半分不敬。
現今社會的亂象,學曆越高的家長越不懂尊師重道,甚至蔑視教育製度的不周全,稍有不合意之處動輒謾罵老師,要求過高而不願負責教導,一味的怪罪學校沒教好學生。
反之,低下階層的勞工大都教育程度不高,普遍對老師一職仍抱持著某種敬畏,不論是教理化、數學或體育,隻要是老師身份一律恭恭敬敬,鮮少有衝撞老師之舉。
所以一向愛鬨愛開玩笑的工人馬上收拾起不正經的態度,略顯拘謹的撚熄手上的煙、吐掉檳榔,臉上微憨的打著招呼。
美女外加老師身份總是備受禮遇,大家私底下都為工頭交了個漂亮女朋友而高興,沒去考慮適不適合的道理。
在他們單純的心裡隻是一對男女互相吸引而已,沒什麼所謂門當戶對的問題,兩情相悅是人家的事何必管太多,他們有美女看就好。
單純的工人,單純的快樂,努力求一家溫飽最重要,彆無所求。
煩惱皆因自生來,萬般愁腸終是空。
“怎麼了,你們的表情怪怪地,是我打攪了你們嗎?”看來是她來的時間不太恰當。
頭一點致意,方靜湖考慮是否先回學校改作業。
她退了一步打算先離開,穩健的臂膀已牢牢地扣住她的腰,讓她滿窩心的。
“課上完了?”他記得還有一節課才放學,不該是她蹓躂的時間。
“英文老師來借一堂課,學生快考試了。”借課的情形十分普遍,主科以外的科目通常是優先被犧牲掉。
沒聽過假日還補音樂課,學生比老師忙碌十倍有餘,課餘時間完全不屬於自己,全被補習班占據。
“找我有事?”
看了看一旁擠眉弄眼的笑臉男子,她有禮而不親近的回以一笑,惹得她的男人相當不快,一把推開礙眼的家夥。
“我有個學生叫徐天娜,二年忠班,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她?”方靜湖語氣輕柔的詢問。
“天娜發生了什麼事?她是我獄…朋友的小孩。”魏天揚及時收口,未說出是獄友的女兒。
她明顯鬆了一口氣,雅致的麵容更顯瑞和。“有老師投訴她從事援交…”
“援交!”那個見到陌生人就躲起來的小丫頭?
“你先舒口氣彆大聲張揚,我絕對相信自己的學生不會亂來,所以我事先問過她是誰常給她‘零用錢’。”凡事講求證據,片麵之詞不足以采信。
如果連自己的學生都不能維護妄下罪名,她也枉為師表。
許多的錯誤都來自先入為主的偏見,除非確有其事,否則學生的人格不容抹滅,他們也有他們的權利不受流言所傷。
“是家用,我朋友人在外地不方便照顧妻小,因此拜托我代他照料。”魏天揚謹慎其事的說道。
數目並不多,斷斷續續三、五千予以補助,有時幫小孩子補習一下功課,天娜的母親從事大廈清潔工作,薪水雖不高但還能應付生活,因此需要他的地方不常有。
“我了解了,我會向其它老師解釋清楚,以免造成學生的心靈受創。”
一開始她並不打算接受班導的職責,當個代課老師意味她隨時能離開,她一向不是個戀家的女人,隨處都可為家。
住進了聯合女子出租大廈才有了安定的感覺,怕人煩的她在校長百般懇求下才勉強點頭,接下還不算難管的二年忠班。
她愛靜,不喜歡人潮,享受著一個人自在的生活,不願與太多人往來。
交友貴在知心,多而無益。
以前的她忙碌於各大城市中,很少有機會靜下來反省自己錯過什麼,她的世界除了音樂還是音樂,根本接觸不到音樂以外的有趣人生。
她隻是受鋼琴感動於琴音回報的熱情,從沒想到要利用音樂大放異彩,或是成名。
鋼琴是她的生命,曾經。
但是當她發現自己的音樂被當成斂財工具時,跳躍的音符已在指尖死去,隻剩下奄奄一息的低鳴聲,彈琴不再是最快樂的事。
現在的她進入音樂休眠期,簡單的彈奏些需要注入情感的小品,或是幫三樓的常弄歡及梅花居的沈戀梅譜些流行樂,名家的作品已由她的鋼琴上剔除。
不是她不想彈,而是一想到那醜陋的一麵,她的手指就會不由自主的僵直,按下的琴鍵發不出流暢的音樂聲。
“是誰在造謠生事,未經求證任意散播不堪的流言?”簡直是黃蜂口,毒不可言。
方靜湖輕按他的手要他彆激動。“公道自在人心,何必動怒。”
“我知道生氣於事無補,可是這樣傷害一個十五歲的女孩未免過份,她還有大半個人生要過。”不該由她承受大人的過失。
她笑意可人的輕碰他的唇。“這就是人生,不是嗎?她總要學著長大。”
人的一生不一定順順暢暢,有風有雨才生動,不然未免太過於枯燥。
如她二十歲以前的日子。
“你喔!為什麼那麼容易原諒彆人的過錯。”他寵溺又莫可奈何的一撫她柔細發絲。
“這世界上沒有聖人,原諒彆人也等於原諒自己,誰能保證自己永遠不會犯錯呢?”她錯在對音樂太執著,忘了不是繞著她運行。
原諒彆人也等於原諒自己?
愕然怔住的魏天揚仔細咀嚼著這句話,反芻的體會背後的含意,他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困太久了,遺忘原諒是多麼簡單的事。
但做錯事的人是他,彆人肯毫無芥蒂的原諒他,並展開釋放的胸懷予以歡迎?
他不知道該不該放開心中的罪惡感,她的一席話敲開他灰色心房的大門,微露的光亮注入一股生命,滋生的希望如雨後春草迅速蔓延。
“就是說嘛!犯了錯也可以改,某些人偏偏耿耿於懷記在心裡,自以為是大聖人要萬人朝拜。”哈!瞪吧!他早就量好安全距離以防
“暴徒”偷襲。
“你的朋友?”若有所思的方靜湖表現出疏離的意味,她不喜歡油腔滑調的陌生人。
摧之,折之,焚燒之。
“彆理他,你先回學校等我,待會我下了工再去接你。”魏天揚對她是語氣低柔。
可是眼中的戾氣卻是射向三尺以外的“朋友。”
他太多話了。
田中毅連忙道“哎!你千萬彆走得太急,我請你喝杯咖啡。”彆丟下他呀!他還不想英年早逝。
背脊發麻,聰明如他不會留下來找死,光看那兩道凍死人的劍光,他不死也剩半條命。
朋友難為,朋友難為,他就是改不了雞婆的毛病,總要插上一手才顯得秉性純良,不肯讓住在牛角尖的老童黨繼續窩著孵石頭。
能孵出個東西才有鬼。
“她不喝咖啡。”你最好彆給我打歪主意。魏天揚用嚴厲的眼神警告田中毅。
他不能自保嗎?真為朋友兩肋插刀而死就太不值得了。“那喝喝下午茶吧!有間港式飲茶的點心挺不錯的。”
先套套交情好預留後路,難保他日後不會做出出賣朋友的事。
人無一萬,隻怕萬一。
凡事多做準備沒錯,廣結善緣能保萬年身,誰能預料未來的事呢?多一分防備多一份保障,核子彈爆炸才不致受波及。
冷然一笑的魏天揚將頭上的工程帽摘下一扔。“下午茶我去喝,你來監工。”
“嗄!怎麼是我?”他是建築師吶!
“反正你不務正業很久了,由基礎打起算是你討了便宜,好好做。”他重重的拍了他肩頭一下。
左肩下垂,欲哭無淚的田中毅懷抱著黃色工程帽暗叫聲痛,齜牙咧嘴地不敢搬出身份壓人。“你,好,走。”
“謝謝。”
魏天揚當真摟著令人稱羨的女朋友走出工地,無視身上的臟汙和她潔淨的衣裳是何等突兀,手一搖當是道過再見,不在乎留下的工作由誰承接。
誰的舌頭最長就讓他物有所用,指揮工地的進度不需要氣力,隻要一張嘴。
“田建築師,這鋼條要裁幾公分?”
“田建築師,你看砂石的份量夠嗎?”
“田建築師,水泥好象不夠了,要不要再叫人送?”
“田建築師,混凝車要加收工錢,最近石油漲價了。”
“田建築師…”
“停——”
天呀!他要不要回學校重修,他哪知道鋼條幾公分才符合標準,快把工地建圖拿來,等他瞧上一瞧再說。
“啊!那個建築輸,你踩到狗屎了。”
臉色瞬間發青,三條黑線在台灣狗語下飛快的升上田中毅額首,他不敢相信的低下頭,嘴角嚴重的扭曲成不規則狀,外帶抽搐。
這…
這是他助人的報酬嗎?
“天殺的魏天揚,誰叫你放狗進來——”
他的怒吼聲傳到白雲之上,一隻貪睡的小白兔嚇得差點掉下來。
眼睛一揉俯視烏煙瘴氣的台北市,發紅的雙眼隻看見一群仰天大笑的工人正搭著肩,安慰一個穿西裝、直跺腳的男人。
唉!日子太平靜了,真有點無聊。
還是來睡個兔子覺,補補眠,晚上得幫嫦娥娘娘搗葯呢!
風過也。
正清涼。(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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