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告訴你彆再打來了,你聽不懂國語哪?”她拿起話筒,劈頭就是一陣好罵。
“吳語凝小姐?”彼端的聲音聽進她耳裡十分陌生。
糟糕!又糗到了!她吐吐舌頭。
“我就是。”幸好不是戚先生打來的。
“您好,這裡是中山分局。”
嘎?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陌生男聲繼續問她“請問,吳泗橋先生是您的什麼人?”
她的心臟提到半天高。“他是我父親。”
“沈楚天先生又是您的什麼人?”
“他是我的…未婚夫。請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的心跳快停止了。
“有一位受害者控告他們兩位惡意傷害,請你馬上前來分局辦理保釋手續。”
※※※
她不敢相信!完全不敢相信!
語凝在客廳裡來來回回踱步,依然無法接受她的父親和情人在一日之間變成了前科犯的事實,登記有案也!如果不是她花錢消災,對方原本還不肯下寧人!
兩個人的年紀加起來也將近一百歲了,居然跑去找一群最大年紀不到二十歲的小混混打架,如果傳出去,他們不怕丟臉,她還不敢見人呢!
“拜你們所賜,我第一次看見警察局內部的裝潢!”她的臉色鐵青。
繁紅和小路縮在沙發角落,不敢作聲。
“裡麵很乏善可陳,對吧?”沈楚天還想討好她。
“閉嘴!”她繼續開炮。“我長這麼大從沒保釋過任何人。”
“你不應該為我們破例。”吳泗橋低聲咕噥。
她幾乎想哭出來,不過並非為了悲傷,而是忿怒。她老爸居然選在這種時候跟她耍脾氣。
“能不能請你們行行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的眼睛溜向旁邊飄飄然有出塵之姿的美女身上。“繁紅,你先說。”
繁紅從冥思中回過神來,睜大驚訝的美眸。“可是剛才警察先生問過這個問題了。”
她氣得險些暈過去。“我就不能再問一次?算了,沈楚天,由你來說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你比警察還像警察也!”他原本打算先拍個馬屁讓她息檄,不過他的馬屁顯然並未收到預期的效果,一記白眼殺過來,他忙不迭吐出一串實情,就連剛才應付警察時都比不上現在的老實。“今天我和他們出去買方糖,途中遇到幾個毛頭小子挑釁,兩方人馬就打起來啦!我和教練技巧高超,再加上風師叔教了我幾招掌法,三兩下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住口!”他現在還有心情炫耀新學的掌法。不過她總算聽出一些端倪來了。
“你們兩個大男人耐不住性子,合力欺負幾個不成氣候的小孩?”難怪人家會告他們!
沈楚天馬上抗議。“他們有六、七個人,每個人都比我們高…”
“你們兩個將近一九○,還有誰能高得過你們?”
一句話堵死他。他摸摸鼻子,訕訕地坐回沙發裡。
稚嫩的童音突然中斷她的偵訊工作。
“都是我啦!”小路的眼眶裡珠淚亂轉。
語凝從沒見過小家夥哭泣,當下呆了一呆。又乾小路什麼事了?
“小路!”其他三個大人同時朝他衝過去,吳泗橋率先抵達,將他抱進懷裡。
看見這幕景象,她再度怔了一下。記憶中,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喜愛撲進父親懷裡,對他傾訴自己的悲傷喜樂,感受他粗糙的手掌撫著自己的頭發,讓一切心事隨著這個簡單的動作慢慢消失。
那是何時的事?十一歲?十二歲?為何僅僅十餘年的區隔竟讓他們父女倆變成不相往來的陌生人?
她勉強將視線移開。“你們打架的原因和小路有關?”
小路從大人懷中抬起淚漣漣的臉蛋。“那些人是壞人,他們搶我的東西,又欺負繁紅姊姊,摸她的手…我跑過去打他們,他們就打我,大哥和伯伯就去打他們。”
總歸一句話,小路和繁紅被一群不良少年騒擾,大家才會打成一團。
“當時你們兩個在哪裡?怎麼會等到他們被人欺負了才出麵?”她的焦點回到兩個大男人身上。
吳泗橋和沈楚天交換了一個畏縮的視線,他就含含糊糊地搪塞過去。“在…隔壁…”
“在隔壁乾什麼?”看他心虛的模樣,分明做了虧心事。
“在隔壁…”他轉頭向教練求助,吳泗橋彆過臉,根本不敢看他。“呃,打…打電動玩具…”
“什麼!”她又炸開來。
沈楚天連忙在她吼得更大聲之前,把注意力從敏感問題移開。“教練一發現有人找小路和繁紅麻煩,馬上衝出去和他們打起來,你總不能叫我袖手旁觀吧!那個搶小路東西的混混被嚇得不成人樣,多虧我把教練拉開的!否則就出人命了。”是教練對他不仁在先,可彆怪他不義。
“爸!”她強憋著滿肚子火氣。“你也一大把年紀了,做事還這麼莽撞。”
“難道你要我一聲不吭看著小孩子受委屈?”吳泗橋放大嗓門衝她。“如果今天換成你是小路,你會不希望有人替你出氣嗎?”
“出氣也不是這種出法。”
他脹紅了臉。“從小到大,我沒能為你做些什麼,難道現在你不希望我替彆人的小孩做些什麼嗎?”
語凝忽地愣住了。這算什麼?贖罪?
“住在這裡的人全是你的朋友,也就等於我的晚輩和朋友。”他的聲音啞了下來。“在我心裡,他們和你一樣重要,你知道嗎?”
重要。很久以前,她滿心企求的便是聽見這一句“重要”,以便說服自己她還是父親心目中的寶貝女兒。然而,她的希冀卻在父親不斷為棒球而忙碌、而食言中漸漸消磨殆儘。
而今,他告訴她,她很“重要?”
她不曉得自己的眼眶開始泛紅。
“娃娃,”沈楚天輕輕拭去她麵容上的濕氣。“今天的事情或許是我們太衝動了,但你應該看得出來,教練真心誠意想藉著某些方式補償以前對你的失責,你為什麼不肯敞開心房給他一個機會呢?”
她的視線模糊得益發厲害,回身背對著他們。
“走開!”她低吼。“大家都走開。”
繁紅怕掃到台風尾,帶著小路悄悄出去,吳泗橋迎上他示意的眼光,隻能強擠出一絲苦笑尾隨他們而去。
他靜靜上前抱住她,輕吻她、撫觸她。
淚水終於滾滾流下來。
她並非不肯給父親機會,隻是無法相信失落多時的父女之情可以再尋找回來。
她也不是沒看見父親最近的努力,他確實很想融入她的生活圈。但那又如何?
光憑一句“後悔”,一句“努力”就可以挽回她失色的童年嗎?
“你真的很固執。”奇異地,他總是猜得出她在想些什麼。“有一件事讓我頗感好奇。那天小路毀了你精心籌劃的餐會,為何你不但不生氣,還要求大家不可以引咎搬走?”
她抬起淚眼,弄不懂他舊事重提的原因。“因為…因為這件事並非不能補救!”
“這就對了,教練也沒做出任何十惡不赦或不能彌補的錯事,不是嗎?”他緊緊盯住她。“為何人們總是對自己的至親之人要求特彆嚴苛?”
她答不出來。
為何人們總是對自己的至親之人要求特彆嚴苛?
倘若今天是她的朋友忙於事業而無法常常陪她出來逛街、壓馬路,無法參加她的畢業典禮,她會如此介意嗎?似乎不會。
那麼,為何獨獨對父親要求特彆多、特彆高?隻因為他背負了一個“父親”的名頭?她忽然想起“神秘男子”引述過的兩句淺詞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
回思過往,從前的歲月並非找不出一絲歡樂,往後的日子也不能保證不會出現令她更介意掛懷的恨事,那麼,為何人們總是對自己的至親之人要求特彆嚴苛?
“我不知道,”她終於開口。“我什麼都不知道。”
“無所謂。”他的唇觸上她的嘴角。“起碼現在你肯開始質疑自己,並且多想想他的立場,這就夠了。”
“夠了嗎?”她淺淺歎了一聲,再度靠回他的懷中。似乎大家對她的要求總是這麼的少,而她對他們的要求卻是那麼那麼的高。
“謝謝你。”她抬頭輕啄他的下顎。
沈某人暗暗呻吟一聲,腦袋開始滴溜溜地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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