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在救他。咳──呸!”又啐了一口,均勻抹開。
“你這樣哪是在救人!”很臟,汙辱人還差不多!
“安兒,世人都稱我什麼?”他笑,不答反問。
她偏頭想了想,耿直地照實回答“脾氣古怪冷血無情見死不救死沒良心的神醫。”
“前麵十七個字可以去掉。”他沒好氣地甩眼。
“既然與神搭上邊,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東西可以救急,好比血淚、汙垢、毛發之類的,有聽過神話傳說吧?”
再者,他從前為了擺脫“宿命”,曾嘗試以身試藥,不知灌過多少湯藥、啃下多少藥草。若說蠱娘子是個毒體,那麼他就是個藥體了,但他畢竟不是神人,唾沫自然不是仙丹靈藥,不過至少能拿來應急。
“很牽強……”
在平安回以一臉狐疑前,龍炎天又插嘴道“他們暫時沒有生命之危,安兒,秦少主的座車就停在山下,你去喚車夫來幫忙攙扶他們下山,得速回秦府。”
“喔,好,我馬上去!”人命關天,平安無心理清龍炎天神不神,趕緊往下山的小徑跑去。
接下來,龍炎天來到莫言身邊,蹲身探脈。他這一探,發現了莫言不屬男性的體質,對秦嘯日拚死也要救她的行徑,總算恍然大悟。
這名扮成男裝的女子,一身英氣與冷漠的氣質絕非三兩天可成,定是扮了多年的男人,才會連他這個對人體再熟悉不過的利眼大夫也給蒙騙過去了!
“她情況如何?也被蠱娘子下了毒?”秦嘯日皺眉凜問。
“她中了軟筋毒,毒性退了自然無礙,不如身上的刀傷來的嚴重。放心,你已經為她止了血,接下來就交給我。”看出奸商也有人性,龍炎天的語氣難得好聲好氣了些。
“拜托你了。”
像是如釋重負,秦嘯日極度緊繃的心神一鬆懈,人也往一旁倒去,被龍炎天接住。立刻為秦嘯日診脈的龍炎天,眉目一凝,在秦嘯日身上點了幾處袕道,而後再度探脈,眉心的折痕不放反深。
“喂,蠱娘子到底讓你服下什麼?”
看樣子,那個吻不像表麵上那麼單純,秦嘯日的脈象澎湃不穩,應是勉強衝破定身袕所成;可是,除此之外還有某股力量在他體內反向流竄,無法製袕而止,難道會是──
“忘情蠱。”經過救治,秦嘯日七孔出血的狀況已緩,黑眸半睜,咬牙答道,不肯與襲來的昏沉妥協。
龍炎天神色愀凝。果然是蠱毒,這下子可棘手了!
看出龍炎天的正色意味為何,秦嘯日扯出苦澀一笑。
“璃兒,對不起,我也許會忘了與你共有的回憶。”
那一幕幕回憶,在秦嘯日腦海轉瞬劃過,有她的笑,有她的淚,有他的動容,有他的無可奈何。
“不會的,不會的……”莫璃心頭惶恐緊揪,想握住他的手卻又力不從心,是他緊緊反握她的手。
“龍神醫有辦法救少主的……對不對?”
她懇求地望向龍炎天,隻見龍炎天默然不語,看她的眼神充滿嚴肅與不確定。
“不要……”她搖頭,嘶聲抗拒。
“我不會有事,死不了。”
隻不過忘情與死,又有何差彆?性命並非危在旦夕,但他生平首次覺得,與死亡的距離,好近。
秦嘯日伸手撫去她的淚,唇邊安慰的笑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溫暖。
“沒有了回憶,我們可以重頭來過,隻是,端看你是否願意給我機會愛──”話頓,又起。“也罷,你不正希望我把從前忘了嗎?隻要我忘懷一切,我的存在就不會令你那麼為難了,這樣,也好……”他的笑,添入了幾許自嘲。
她困難地頻搖頭,淚落得更凶了,那是想握住什麼卻又握不住的恐慌,想澄清什麼卻又說不出口的矛盾,兩相狠狠攫住她的呼吸,揪扯她的心肺──
直到這一刻,她仍是自私的!她好恨這樣自私的自己,好恨!
“原諒我,璃兒,這回恐怕無法依你了……”
他在微笑,在道歉,語氣逐漸虛乏,沉重的眼睫也在加速襲來的暈眩中半起半落,感到腦海正在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侵蝕、挖空,他奮力想看清眼前愈發模糊陰暗的身影。
死亡是什麼滋味,他想他嘗到了,有滿足、也有不甘心,但都不重要了。
“我想看你……笑……”
是命令也好,懇求也罷,就讓她的笑容陪他墜入黑暗吧,他說什麼也要記住她的笑臉。
“好,我笑……”
淚流滿麵的莫璃,顫抖的唇硬是扯開比哭還難看的彎弧,雙手捧著他的臉,低喚著“彆睡,嘯日哥哥……不要忘……”
不要離開,不要離開璃兒啊!
風,再起。
聲嘶力竭的沉痛呼喚,也在他緊閉雙眸的那一刹那,隨清淚融入風中。
“不要──”
床榻上的莫璃淒切痛吼,倏然彈坐起身。
“莫言,你醒了!”
平安見昏迷十餘日的莫璃終於蘇醒,欣喜低呼,忙不迭湊到床邊。
這幾天都是她在照顧莫璃,羨煞府內一乾丫鬟,不過好在她身為神醫未婚妻之便,能有借口攬下這差事,不然若讓那些搶著想看顧莫璃的丫鬟照顧莫璃、替莫璃換藥,那莫璃的“秘密”豈不泄底!
當年莫璃扮起男裝代替莫言,她年約九歲,對莫護師患了失心瘋之事當然有印象,隻不過日子一久,大家都習慣莫璃的男裝扮相,喊她莫言也喊慣了,知情的奴仆們都明白莫璃孝心可鑒,於是沒人再去提起這件傷心事。
莫璃身型雖然不比男人壯碩,但身高比平常女子高些,平日沉默寡言,加上劍法了得,後來新進的下人自然而然也都以為莫璃是個男子,從來沒有人懷疑過。
自從莫璃扮成莫言,莫護師雖然沒有再犯心病,但身子時好時壞,想必莫璃仍不願泄漏秘密刺激了莫護師,她當然得多幫著忙,小心些!
窗簷下傳來涓滴細雨聲,莫璃低喘了幾口氣,認清了所在地,她的寢房。
“是夢,是一場夢,不是真的……”她抓住平安的手,急問。“平安,少主人好好的,對不對?!”
“你彆心急,當心傷口裂開呀!”
莫璃身中二十幾道刀傷,有的深可見骨,還必須靠龍炎天以針線縫合,傷勢這麼嚴重,一醒來卻隻問少主,眉毛連皺都不皺一下,她不疼的嗎?
“告訴我,少主是不是沒事了?”
平安的手被抓得更緊了,仿佛也能感受到莫璃的心急。
“少主的身子是沒事了……”
“什麼意思?他記得一切,對不對?!”莫璃不安再問。
“少主他……”見莫璃焦急心慌的模樣,平安鼻一酸,欲言又止。
“他怎麼了?”
“莫言,你鎮定點,聽了不要難過,否則對你的傷勢不好,少主大難不死已經值得慶幸──”平安絮絮叨叨的說話聲驀地被莫璃打斷。
“什麼不要難過?”莫璃挑重點問,從平安誠實的眼神中瞧出了端倪,她的臉色倏如槁灰。
“少主忘了一切,是不是?不會的……”
她不信,她不信天底下真有那種會吞噬回憶的蠱,她不信!
“莫言,你要去哪?你需要休養,還不能下榻呀!當心身上的傷,莫言──”
見莫璃彎身穿鞋,在單衣外隨意攏了件長衫就要衝出房門,平安又不敢動手拉她,就怕拉扯隻會讓她的傷勢惡化,隻能在一旁連聲阻止。
“莫言──”
平安追上前,後腳才一跨出門檻,就被人壓住肩膀,她回頭一看。
“莫護師?”為什麼要製止她阻止莫璃呢?
“眼見為憑,沒讓他親眼看到少主,他是不會信的,也絕計不會安心養傷。”
往主院奔去的踉蹌背影,在莫昆眸底填成一窪若有所思的歎息。
隻不過,就算親眼證實了,這孩子真的能安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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