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壽寧侯!
弘治九年,沐休日已過,今日是大朝會。
其實明朝很少放假的,朱元璋是個很吝嗇的皇帝,官員工資低的可憐,整年裡隻有冬至、過年、皇帝的生日這三個沐休日,每個沐休日隻有可憐的……一天假。
在老朱同誌麵前,官員們是敢怒不敢言,工作雖然辛苦,但是相對而言,自己這條老命更重要一些……
後來到了朱棣時期,元宵節放十天長假,冬至是放三天,但是能真正休息那麼多天的官員其實並不多,因為他們大多都要堅守自己的崗位,假期的時候反而是他們最忙碌的時候。
張鶴齡將沐休的製度稍稍調整了一番,將值班的任務分配下放,儘可能讓官員們都能過個安生年。
今日,百官齊聚奉天殿,高呼萬歲,然後,依然是太子朱厚照和靖王張鶴齡分坐龍椅下首兩個位子,弘治九年的第一次大朝會正式開始。
緊接著,穀大用走上前來,宣布弘治九年朝廷頒發的詔令。
第一條詔令,在三年一次的科舉之外,增設吏員考試,通過便可為吏,與此同時,為了照顧一些已有功名的讀書人,朝廷亦給予了一定優待,所有秀才,可以不經考試,直接錄取為吏。
大多數的秀才,除了免除徭役,給予一定的小特權之外,一旦考不中舉人,中不了進士,從此再無前程可言,這天下誰都熱衷做官,偏偏許多人考試水平不夠,根本就過不了那幾十萬人上百萬人爭搶幾千個不到名額的獨木橋,而如今朝廷在考試方麵可開了源,這就意味著大家做官的機會更大,將來做官,再不是看誰做的文章更好,而是誰的差事辦得更好。
第二條詔令,頒布新的吏法,對於吏員做了很詳細的解釋。
在新法之中,將吏與官結合起來,在九品的官員之外,增設十品官銜,便是吏員,名稱上雖然以吏為稱呼,其實從本質上,吏已經納入了官的範疇,或者說是官員的預備隊,雖然暫時做的還是打雜的工作,但是,其身份已經有了根本性的轉變。
讀書人最在乎就是身份,之所以不願為吏,是因為吏的身份低賤,寒窗苦讀十年,結果成了個打雜的,心理落差太大,因此,如果當不上官,寧願去當個教書先生,或者去市麵上擺攤練字,也不願意為吏。
現在好了,吏成了十品官,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在眾臣的議論之後,穀大用清了清嗓子,宣布第三條詔令,募軍製,軍戶屯田改為招募。
三道詔令宣讀完畢,群臣頓時嘩然,有人欣喜,也有人擔憂。
欣喜的是,大明多年的弊政終於有人敢動手去整治了。
擔憂的是,如此激進的手段,特彆募軍製,直接動了那些世襲武官的利益,不怕他們造反嗎?
其實,由軍戶製改為招募製,這一條是張鶴齡與內閣幾位大學士商討之後的結果,大明現在已經煥然一新,勞動力至關重要,以往那些被束縛在土地上的軍戶,實在是對人力的浪費。
大明開國初期,軍戶屯田保證了軍隊給養出於軍隊而不勞民,對於增加生產和糧食儲備起到了積極作用,為此,朱元璋自誇道“朕養兵百萬,不費民間一粒米”。
可是,時代是在發展的,現如今數百萬軍戶可謂淒慘到了極點,他們終生被束縛在土地上,名義上是軍戶,其實就是佃農,飽受武官們的盤剝,而且子承父業,彆說這輩子,就算下輩子都沒有脫籍的希望,一旦遇到了戰事,又不得不強征出戰,九死一生,可是朝廷的犒賞,卻大多都落到了武官的腰包。
若是從前,至多就當自己的佃農也就罷了,反正給地主種地也是種,給武官種地也是種,隻是這兩年,工坊的大量出現,大家都知道務工的收益更大,於是大量的佃戶湧入作坊,這就使得地租越來越低,鄉紳們為了留住佃戶,不得不給佃戶一些優待,盤剝漸漸減輕了許多,使得鄉間的佃戶的負擔減輕了不少。
佃戶隨時可以放棄土地,去作坊務工,但是軍戶們卻不行,這樣一來,他們的生活就顯得更加淒慘了。
對於這一項弊端,內閣幾位大學士也很清楚,問題是軍戶製是朱元璋定的,誰敢改啊?
退一步說,如果真的進行改革,那些世襲武官必定強烈反對,甚至可能造成兵變,因為這些人的利益遭到侵犯。
所以,張鶴齡想了個“陰險”的辦法,首先是增加武官和士兵的軍餉,讓軍戶流失沒那麼嚴重,同時,提前謀劃,暗地裡更換武官人選,從原來夷洲衛、錦衣衛等衛所提拔新的武官人選,將原來的頑固派逐一剔除,等到公布詔令的時候,很多武官已經換人了。
清除掉那些頑固派,剩下的一些,就算咋呼幾句,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很快就會被掩埋在曆史的浪潮中。
對於這個舉措,以劉健為首的內閣成員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靖王的手段大家見的多了,隻要結果是好的,至於過程……不重要了。
其實,內閣之所以能夠默許,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大明朝從來不缺聰明人,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敢於進行改革呢?
因為阻力大啊,首先,定製度的是朱元璋,任何改動都有違祖製之嫌,當下的受益者是武官和士紳,除了皇權之外,其他的權力全部集中在這兩個群體手中,所以,誰都不能得罪,那……受苦的是能是最底層的百姓了。
今天開了這個頭,改的好了,百姓稱頌,改出問題了,嗬嗬,那也是你靖王背鍋,我們這些臣子隻是聽命辦事的,跟我們沒關係……
在百官的議論聲中,劉健清了清嗓子,說道“老臣以為,時過境遷,今日的大明與當初大不相同,這三條詔令直指我朝當下弊政,若是能順利推行下去,乃是天下萬民之幸。”
內閣先表態了,說明這件事已經有了定論,百官心中都明鏡似的,當下便跟著稱頌一番。
按理說,朝廷百官出才是最大的士紳群體,如此改革,勢必會影響到士紳階層的利益,但事實卻是……風平浪靜!
隨著商業和手工業的進一步發展,社會生產力已經有了明顯的提升,雖然士紳手底下佃戶少了,但是依靠耕牛、良種等,地裡的收成卻沒減少,而且,農產品的價格也在逐年上漲,所以,一連串的舉措並沒有對士紳階級造成影響。
作坊、貿易、股票……一樁樁新的產物出現,使得士紳階層原本就積累的資本可以進一步受益。還有就是,現在官俸也改了,以前是發糧發物,現在直接發銀票,較之以前可憐巴巴的俸祿,漲了數倍不止,拿去錢莊就能兌出白花花的銀子,使得士紳階層對土地的依賴性越來越淡化。
因此,一係列的改革措施出台,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
劉健也鬆了一口氣,自從靖王輔政,自己這個內閣首輔真是不好乾啊,這家夥從來不按套路出牌,每天都能搞出點新花樣,幸好局麵還能控製的住,否則,自己這個首輔也不乾了,回家炒股票去得了。
最後,穀大用宣布“今日朝會到此為止,接下來,太子殿下和靖王殿下大宴群臣,還請諸位移步光祿寺。”
有人請吃飯,眾人當然不會拒絕,到了光祿寺一看,除了群臣,還有各國的使臣。
眾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殿下,微臣有事要奏。”
這時候,站出來一人,卻不是漢人,而是呂宋都司議員李相宇。
呂宋都司采取議會製,議會由七位議員組成,分彆代表七大家族,李相宇便是馬尼拉李氏的代表。
張鶴齡問道“說話的可是呂宋都司的李議員?”
張延齡就坐在張鶴齡下首,此時正不動聲色地去夾土豆絲,手腕卻有一點顫抖。
他定了定神,穩住夾菜的手腕,將土豆絲放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