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芳也感覺到了這陣暗流,因為他正是這陣暗流的焦點。
按照慣例,讀卷官會先將會試的前十名呈送給讀卷官,從中挑選出一甲三名,而剩下的七份也會占據二甲的前幾名。
這也是無法之法。
因為閱卷時間隻有一日,讀卷官儘管出身進士,但多數已經遠離學問,所以很難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將這三百五十二份試卷分出高下。更何況這些參考的貢士已經是沙中淘出的黃金,各自水平其實相差的並不是很大。因此,在殿試評卷中,往往也會參考不久之前的會試成績。
但是,現在的焦芳卻想要打破這個成規。
焦黃中在會試中考了第一百五十四名,而憑這個名次,是無論如何也拿不到一甲的。
但架不住焦黃中有個好爹。
此時,剩下的十二名讀卷官正在看焦芳表演。
“好卷,好卷啊!”焦芳做陶醉狀,拿著手裡的試卷,“諸位,這張卷真是神來之筆啊。我焦某人這麼多年來從未見過如此好卷,此卷當入一甲!”
李東陽在一旁冷眼相看。
他非常不恥焦芳的這種行為,他現在甚至以和焦芳同年同官。為恥
科舉是所有讀書人的希望,焦芳這樣搞,是要生生毀掉科舉的公信力啊。
彆的不說,就說他李東陽,當初雖然得到景皇帝親口稱讚,不還是老老實實地考了科舉,才一步一步地當到現在的首輔的?
更彆說這焦黃中還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一個吏部尚書的兒子,在會試中考出一百開外的名次,真是給家裡的臉麵都丟儘了。
換做是他李東陽的兒子,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出現在這裡讀卷。
他是要臉麵的。
再說了,兵部尚書劉宇的兒子也在這科,也沒見他為自己的兒子做出這般明顯的舉動。
而焦芳卻猶不自知自己的問題,或是知道了裝作不知道,依舊神色昂揚“來,李公,你看看這份卷子,遠遠比那會試前十的卷子要好。”
李東陽接過卷子,敷衍著點了點頭,便推還給焦芳“這張卷也隻能說尚可吧,絕對沒有一甲之資,孟陽可以在與其他同僚商議商議。”
見焦芳不再糾纏他,李東陽的心裡總算鬆了一口氣,他現在連叫焦芳的表字都覺得惡心。
這時,同為讀卷官的閣臣王鏊走到李東陽麵前低聲問道“賓之,狀元之卷……”
“不是已經定下了嗎?”李東陽抬手指了指案頭的一張卷子,“陝西人呂柟的卷子,我看了他的文章,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好卷了,肯定能服眾。”
“那就好,那就好,”王鏊鬆了一口氣,畢竟現在劉瑾當道,做事還是小心些好,“那不知賓之如何處置焦黃中的卷子?”
“如何?”李東陽還在氣頭之上,他忍著怒氣一字一頓,“秉公處理!”
望著遠處接連碰壁的焦芳,李東陽心裡很是爽快。
自從焦芳借著劉瑾的勢入閣後,就很不把作為首輔的李東陽放在眼裡。李東陽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卻早已經記住焦芳的種種跋扈。這次殿試讀卷,他們其他讀卷官都不約而同地在焦黃中的名次上給焦芳使絆子,想殺一殺焦芳的囂張氣焰。
焦芳在四處宣傳自己手中的卷子無果之後,便尋了個借口出了東閣。
他知道,如果光憑自己的能力,焦黃中肯定是進不了一甲的,但這並不意味這自己的兒子就不可能進入一甲之列。
他可是靠著劉瑾上位的,現在也隻有劉瑾能讓他逆風翻盤。
焦芳往外走了沒幾步,就被一個武官叫住了。
焦芳回頭看去,叫住他的人正是擔任巡綽官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張容。
張容見焦芳看見了他,便告了聲罪“焦閣老,陛下有命,讀卷官不得出東閣。”
“原來是張同知啊,”焦芳臉上帶笑,仿佛絲毫不介意被攔下,“本官有急事稟報陛下,不知張同知通融通融可好?”
張容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錦衣衛是天子親軍不假,但他一個小小的指揮同知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與焦芳說不的資格的。
焦芳見張容神色為難,當下便了然道“是我的不是了,讓張同知為難了,本官這就回去,不給你們添麻煩。”說完,便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猶豫。
張容見焦芳轉頭要走,反而慌了,立刻急道“焦閣老,末將可以幫你知會司禮監劉公公一聲,讓他轉告陛下,您看這樣可好?”
焦芳聞言,緩緩停住,用一種微微驚喜的語氣說道“要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隻是,這樣會不會影響到你在此巡綽?”
“不影響,不影響,”見焦芳應允,張容也鬆了一口氣,“不知焦閣老欲奏何事,末將好去通傳。”
“你隻消說事關掄才,一定要給劉公公說是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