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三年,六月張獻忠攻陷襄陽。
到崇禎十四年的九月,襄陽才終於被收複。
昔日繁華似錦的襄陽城在戰火之中幾乎被毀於一旦。
李定國為守襄陽,將大量襄陽城中的百姓驅逐出城,以減少糧草消耗。
但是時間,終究可以衝淡一切。
如今的襄陽城已經重新戰火之中站了起來,多了許多的人煙。
江麵之上千帆竟過,百軻爭流,根本讓人想象不到這裡曾經爆發過激烈的戰事。
襄陽的碼頭之上,船主和工主們站在船上,指揮著搬運著貨物的力工,不斷的裝載和卸運著貨物。
船隻來往,不斷有新的船隻停入碼頭,又不斷有船隻開離碼頭。
碼頭之上人來人往,熱鬨非凡,曾經的戰事彷佛隻是一場夢幻。
不過現在也確實已經是成為了夢幻。
自漢中軍收複襄陽之後,襄陽的周遭便再沒有任何的流寇襲擾,甚至連一直以來都沒有消除的水匪山賊都銷聲匿跡。
襄陽府內,往昔猖獗的山賊水匪,都已經被漢中軍剿滅的乾乾淨淨。
要殺的人實在是太多,城中的行刑台根本沒有那麼大的地方。
漢中軍將城南的軍營改建成了臨時刑場,帶回來的山賊水匪俘虜就在城南被一一處決。
上千顆人頭落地,整個襄陽府的治安轉瞬之間便得到了提升。
不僅如此,因為戰亂的影響,大量的土地失去了主人,被官府收走。
官府招募人前來開墾種植,雖然不是發放土地,但是第一年的收成,不要上繳分毫。
第二年,要交三成五的田稅,比起原來的田稅要高上許多。
但是官府張榜明言,其餘一概苛捐雜稅全部取消,這樣一對比,反而是交三成五的田稅要合算的多。
河南這幾年遭災嚴重,襄陽府境本來就有聚集著不少的流民,之前被驅逐出城的襄陽城居民也有不少,湖廣各地因為襄陽府內優待政策而來的百姓就更多了。
所以襄陽城也得以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重新變得繁華了起來。
人口一多,商業也就更加的繁榮。
碼頭的外圍近一年的時間,新開設了不少的店鋪。
其中茶館的生意更是各種店鋪之中生意最為火熱的。
碼頭來來往往許多的勞力,又有客商行賈,自然是休息歇腳的地方。
加上天氣炎熱,這個時候,若是能夠來上一大碗又能解渴又能消暑的涼茶,無疑是最大的享受。
茶館內的茶水並不貴,隻需要幾個銅板,便能得到一大碗的涼茶。
隻不過客多位少,隻是買一碗涼茶,隻能是坐在店外的台階上。
要想上座,那就得再花些銀錢,買一些小食了。
店家在外沿的一些地方,支了幾處涼棚,放了一些可以坐著的板凳,也可以讓坐在外麵的客人有遮蔭躲暑的地方。
因此坐在店外,其實也並不算太差。
而且,茶館內常駐著說書的先生。
說書的先生聲音洪亮,就是坐在店外也是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幾枚銅板,不僅可以喝上涼茶,還能聽著說書先生講著古往今來的故事,真的可以算是一大消遣了。
“小二,來六碗涼茶!”
一群剛剛下工的力工談笑著走來,還在店門口便高聲招呼著。
“來了,客官稍後。”
站在店外照顧一眾隻買了涼茶客人的茶館店小二,聽到了呼喊聲後,臉上露出了職業化的笑容,而後立刻應喝道。
店小二熟練的從肩膀上拿下抹布,擦了擦手,迎著幾人到了涼棚下,而後對著店內高喊道
“六碗涼茶!”
店裡很快也有人回應,重複著六碗涼茶。
店小二迎著幾人剛剛坐定,餘光就看到了一名身穿著錦緞,約莫三十來歲的富商。
那富商身形高大,眉目緊蹙,眼神迫人,頗為威嚴,在其身後跟隨著幾名名勁裝打扮的青年男子。
這些青年男子皆是佩著腰刀,眉目犀利,幾人無一例外都抓著腰間的刀劍,行走之間步履矯健。
投足之間,耳聽八方,眼觀六路,時刻注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其中一人蓄著一臉虎須,最為雄壯,一看就是武藝不俗的練家子。
茶館中的店小二基本都是精通人情世故的人精,雖然年歲大多不大,但是做慣了這樣的工作,自然也有幾分識人的本領。
這富商氣質不凡,護衛著他的侍衛們放在江湖上,基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身家自然不菲。
那店小二眼見來人看了一眼茶館,似乎有些想要駐足的想法,但是又看了一眼店外正在喝茶的一眾力工皺了皺眉,當下便是心領神會,迎了上去。
“客官想要休息喝茶,我們這裡的三樓有安靜的雅座廂閣,專門為客官這樣的貴客留著的,沒有什麼打擾。”
“咱們這茶館是襄陽碼頭最大的茶館,三樓雅間的位置,朝外看去,正好可以看到江麵的舟船,遠處的山水。”
那富商在沉吟了片刻,果然點了點頭。
前來招呼的店小二當即展顏而笑,這客人是他招呼上的雅間。
店裡的規矩,要是招呼到了坐雅間的貴客,客人消費的越多,他的獎賞就越多,自然是開心不已。
那富商向著身旁虎須男子輕聲吩咐了一句,虎須男子當即上前,甕聲道。
“要兩座雅間,一間留給四名護衛,另外一間安排給我家主人。”
“好嘞。”
店小二點頭哈腰,當下高聲道。
“三樓雅間兩座,六位貴客!”
而後店小二迎著幾人走向茶館,客氣道。
“貴客這邊走。”
稍微靠近門口的幾名勞工打扮的茶客看到店小二迎著富商走向茶館,當下也是向著兩側又靠了一靠,而後才繼續說笑起來。
富商的目光從門口的喝茶的勞工們身上掃過,眼神之中露出些許的異色。
不過富商的腳步並沒有停止,跟著前麵招呼的店小二便走入了茶館之中,似乎不想引起太多的注意。
隻是剛入茶館,一聲醒目聲,便再度引起了那富商的注意。
那富商循聲望去,正看到那茶館搭建的一座戲台上,正站著一名麵容瘦削,皮膚略白的中年男子。
剛剛他們入館的時候,並沒有聽到說書的聲音,所以富商的注意被吸引了過去。
不過也僅僅是異響而轉移了一下注意,仍舊沒有多少的停留的心思。
隻是當醒目拍下,說書人的聲音響起之後。
那富商卻是停駐了腳步。
“白狼千裡插族旗,疲敝中原似遠夷……”
隻是第一句話,那富商渾身一震,終是變了顏色,呼吸也不由的急促了起來。
那台上的說書先生身形瘦弱,好似瘦竹竿一般,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其吹倒在地。
但是他的聲音卻是頗為洪亮,茶館內外俱是能的一清二楚。
此刻那茶館之中的說書先生已經是放下了醒目,在念完了第一句詩後,唰的一下展開了折扇。
眾人的注意力本就被他的第一句話所吸引了過去,滿座鴉雀無聲。
此時原本折扇展開的微弱聲,也因此都被清清楚楚的收入耳中。
那說書先生,長歎了一聲,麵露哀愁之色,眼見氣氛已至,接著念白道。
“苦役無民耕草野,乘虛有盜起潢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