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荷蘭人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他們仍舊遵從著以往的經驗,認為是作為遠東霸主的鄭芝龍又尊奉了他們皇帝的命令,要討伐某個地方的叛亂。
在北方,那個古老的東方帝國,在這十數年以來,國內不斷有叛亂出現,在更北方似乎還受到了韃靼人的威脅。
這十年以來,有不少葡萄牙人的雇傭兵也加入了東方帝國之中,在戰爭中幫助對抗韃靼人。
不過似乎戰局對於帝國十分的不利,那些葡萄牙人組成的雇傭兵在帝國的北方全軍覆沒了。
前不久,鄭氏的船隊大舉北上,戰爭的烈度似乎又再度升級。
所以這一次在收到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南下之時,台灣的荷蘭人們隻是覺得北方的戰事已經停止。
鄭芝龍重新帶領自己麾下的艦隊返回了南中國,並沒有想到其他的方麵。
他們盤踞在台灣已經長達四十餘年。
和鄭芝龍雖然也曾經有過摩擦,但是彼此之間並沒有太大的仇怨。
鄭芝龍雖然是遠東海洋的霸主,但一直以來都是以賺錢為主,若是沒有足夠的利益,絕不會輕開戰端。
雖然濠境的葡萄牙人被驅逐,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但是聽聞是葡萄牙的海盜劫掠了鄭氏的商船,觸怒了帝國的一位權貴。
因此對於葡萄牙人的丟失濠境,荷蘭人也沒有多放在心上。
荷蘭人並沒有覺得自己在台灣的統治會受到多少的影響。
因此在台灣島內,荷蘭人一切的布置如初,沒有改易半分。
甚至是在看到上百艘戰船在河麵之上劈波斬浪而來之時,處於鹿耳門中的荷蘭人還都處於恍惚之中。
直到上千名手持著火銃,全副武裝的大宸帝國線列步兵開始登陸之時,鹿耳門中的荷蘭人部隊才後知後覺,敲響了代表著敵襲的警鐘。
而這個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早在一月之前,便已經潛入到鹿耳門之中的鄭氏奸細,已經摸入了鹿耳門的軍營之中。
這些鄭氏的奸細,都是跟隨著鄭芝龍的日本浪人。
他們揮動著雪亮的武士刀,將那些在守在棱堡之中懈怠的哨兵輕而易舉的斬殺殆儘。
而後隨著軍營的營門大開,更多的浪人湧入荷蘭人的軍營之中。
這些一直以來跟隨著鄭芝龍在海上橫行無忌,在日本、在朝鮮、在東南諸國到處燒殺劫掠的日本浪人。
在大宸帝國的士兵剛剛抵達鹿耳門城的外圍之時,便已經將堡壘百十來名荷蘭人全部都斬殺殆儘。
當曹鼎蛟在一眾軍兵的環衛之下一路直入,抵達了鹿耳門荷蘭人的軍營大門之前。
荷蘭人的軍營營門大開,空氣之中滿是濃烈的血腥味。
一名身著南蠻胴甲的中年日本武士,雙膝跪地,一眾同樣穿戴的武士亦整齊劃一的跪伏於地,姿態恭謹至極。
曹鼎蛟頭戴三旗日月盔,身著魚鱗明鐵甲,按刀而立。
那中年日本武士垂首躬身,用著熟練的漢語,抑揚頓挫的洪聲稟報道。
“大宸帝國,東海艦隊,陸戰第七營前部千總,田川堪兵衛,恭迎澎湖伯!”
“恭迎澎湖伯!”
曹鼎蛟居高臨下,俯瞰著一眾浪人,微微頷首。
此番征討台灣,以海戰為主,但是也需要一定的陸上的實力。
這一次征討台灣,他被陳望委任為陸師的主帥,以澎湖伯之尊,統領一應陸師。
無論是作為如今東海艦隊主帥的黃斐,還是作為副帥的鄭芝豹與鄭森,隻負責海上的事務。
實際上,曹鼎蛟才是這一次征台的主帥。
曹鼎蛟的目光從一眾恭敬的武士身上緩緩掠過。
往昔東南沿海常年受倭寇侵擾,萬曆援朝又是數年的搏殺。
對於這些倭寇,曹鼎蛟的心中並沒有半分的好感。
出中國四方,儘為夷狄。
夷狄者,畏威而不懷德。
教化地方,歸化外夷的人,是宣教司的官員,與他無關。
“爾等進入台灣已有月餘,對於盤踞於此的紅毛夷人應當有所了解,將軍情呈上。”
曹鼎蛟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跪伏在地的田川堪兵衛,聽到曹鼎蛟的問話之後,將頭顱垂得更低。
他並沒有因為曹鼎蛟淡漠的態度而有半分的憤怒。
他的心中沒有憤怒,有的隻是畏懼。
如今的中國,早已經不是此前的中國。
曾經的中國衰弱無比,沿海的那些兵丁就和日本那些孱弱的農兵沒有區彆。
但是現在的大宸,那個從大明廢墟之上建立起來的新朝,隻是讓他感到畏懼。
大宸帝國的軍隊,是真正的天兵。
這並非一句空泛的奉承,而是田川堪兵衛內心深處最真實、最沉重的認知。
這份認知,源於此前那場他親身經曆,至今回想起來仍會脊背發涼的血腥之戰——揚州之戰。
當時,他就跟隨著鄭芝豹的身側,親眼目睹的那場恐怖的戰役。
那時,大宸帝國還未建立,大宸帝國的軍隊還被稱為“靖南軍”。
記憶最深刻的,並非混亂的搏殺,而是靖南軍那種令人窒息、完全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支軍隊的作戰方式。
那如同移動城牆般穩步推進的靖南軍線列。
數以萬計靖南軍的軍兵們穿著赤色的軍服,排著緊密到令人難以置信的隊形,動作整齊劃一,仿佛不是由一個個活人組成,而是一架精密而冷酷的戰爭機器。
當敵軍騎兵如浪潮般發起衝鋒時,田川和許多旁觀者一樣,以為那單薄的線列將被瞬間衝垮。
然而,他看到的卻是令其終身難忘的一幕,無數支火銃在同一瞬間噴吐出致命的火焰和硝煙。
那不再是零星疏落的射擊,而是如同夏日狂暴雷霆般連綿不絕的齊射!
沒有個人武勇的炫耀,沒有混亂的呐喊,隻有絕對的紀律、鋼鐵般的意誌和高效到極致的殺戮。
那種純粹的、以嚴密組織和先進火器構成的毀滅性力量,徹底顛覆了田川堪兵衛對於戰爭的認知。
他引以為傲的個人劍術,在那樣的戰爭機器麵前,顯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那不是戰鬥,那是一場有計劃的、冷酷無比的屠殺。
德川幕府的軍隊,與靖南軍相比,孱弱的如同呀呀學語的稚童一般。
堪兵衛深深躬身,他對眼前的這位將軍,這位大宸帝國的伯爵心中的恐懼,正是根植於那場親眼見證的、無比直觀的恐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