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偉反倒安慰他:“這也是由來已久了,隻能慢慢來!”
不慢慢來,又能怎樣呢!
仁宗悲情難抑,也填了一首《江城子——悼亡》:
姻緣一十二年中,兩情濃,幾回通!咫尺天涯,兀自不相容!
縱使淘乾四海水,難洗儘,恨千重!
幸知有處可相逢:海雲東,閣朦朧,憔悴伊人,惆悵臥瓊風。
從此夢魂常聚守,鼉起舞,鼓嘭嘭。
仁宗吩咐閻文應:“將朕的這首詞,拿到郭皇後靈前燒了,也算是朕給她留下的一點兒念叨吧!傳旨中書,金庭教主要重新恢複皇後身份,以皇後大禮安葬。”
仁宗能給予郭皇後的,也就這些了。
或許是悼念金庭教主過於哀傷,需要寄托,教主的喪禮一完,仁宗就又一頭紮進尚美人、楊美人的懷抱。這回可真是玩命地鬨,不但不大早朝,連身體也拖得病歪歪的。皇上是太祖、太宗的嫡派子孫,雖沒他們那樣雄武精神,多少有些文弱蒼白,卻也人高馬大,麵方耳垂。這一下,竟有些萎靡不振了。
仁宗身邊的大臣自然也勸,但都點到就是,並不下深水。有個學究叫石介,是泰山大儒孫複的學生,做著南京——應天府的留守推官,不便越職言事,就給樞密使寫了一封信。他本來文章寫得好,又倔得厲害,談到仁宗沉湎於女色,話硌得讓人跳天,也重得讓人出汗。說仁宗,與倡優嬉戲,與婦人朋淫,飲酒無節製,鐘鼓連日夜,萬一成了蠱惑之疾,可拿江山社稷怎麼辦呢?樞密使得到信,不敢隱瞞,隻好如實上奏。仁宗看見自己在臣下眼裡竟成了這種模樣,也不能不為之震動。
曹皇後眼看仁宗落到這步田地,心裡如何不急?但她不勸仁宗,卻隻找閻文應討說法。她不像郭皇後豐滿,多少有些瘦削,臉略略有點兒長方,嘴唇微薄,眼睛黑亮中帶點兒冷色,聲音也不溫不火。她對文應說:“閻公公,早想找您老聊聊,隻是見您一直忙裡忙外,不好來打攪您。”
閻文應忙不迭地作揖:“奴才早該過來侍候娘娘。這一向接連有大事,實在太忙了!”
“是這話。我雖然進宮晚,可宮裡的事也多少明白一些。自打進宮,眼見身受,更學了不少東西。公公對皇上赤膽忠心,又有能耐,又有魄力,天大事情到了公公手裡,立馬就沒事兒了。就說金庭教主的事兒,您處理得多利落乾淨,宮裡宮外,誰不伸大拇指誇您!”
閻文應倒吸了一口冷氣,摸不準是真誇他,還是另有意思?隻得滿麵堆笑道:“那都是托皇上與娘娘的福,奴才們不過跑跑腿而已。”
曹皇後也是一臉的笑:“跑腿也得會跑才成嗬!有公公這樣的人在皇上身邊侍候著,我身上的擔子就撂開一大半了。我先得替皇上,也替自己,好好兒謝謝公公!還望公公能始終這麼著,再不要見外,就是我這侍候皇上的人的最大幸事了。”說著還真站起來,認真朝文應福了一福。
閻文應來不及琢磨,連忙趴在地上磕頭:“娘娘這是要折死奴才,叫奴才怎麼敢當!娘娘隻管放心。您這麼看得起奴才,奴才再不儘心儘力服侍皇上與娘娘,天理也難容!”
曹皇後親自過來扶起文應:“公公快不要這麼著。您是三朝老臣,我才多大一點兒年紀,就是托福做了皇後,也不敢在公公麵前賣大呀!”
文應隻管搖頭:“不敢當、不敢當!”
“還有一句話,也請公公原諒。”曹皇後似乎並不在乎他的反應,隻管自己說道:“您該知道,我爺爺征戰一輩子,一生有兩樣東西最叫人佩服:一是斬斷殺伐,說一不二;一是寬厚大度,有容人之量。從小爺爺最寵我,言傳身教,自然也跟著沾點兒皮毛。隻是我生來笨拙,斬斷殺伐沒學好,倒養了個任性固執的壞脾氣;寬厚大度沒學到手,卻又養成個爛老好,有時甚至會懵懵懂懂,分不清是非曲直。冤了好人,錯放了壞人的事,保不濟都會有。不像死去的金庭教主,清楚明白。咱們既然注定了要君臣一場,您還要多擔待,不要往心裡去!”
文應什麼場麵沒見過!可不知怎麼,打初見曹皇後第一麵起,他心裡就有些發虛,現在,更愣得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是一個勁兒地答“是”。
曹皇後交代完這幾句,就端起蓋盅兒喝茶,閻文應隻好磕頭告退。出得門來,這才覺出透心的涼,原來內衣全叫冷汗給浸透了。他不由得長歎一聲:“唉,一輩子眼見著都快混完了,卻要這麼著收場!凶多吉少嗬!”
曹皇後一個字也沒提尚美人、楊美人,可掂量起來,似乎又沒有一句話不對著她們兩個。從曹皇後進宮,閻文應已做過抉擇了。隻是,一來還不知道曹皇後是個什麼心胸,二來皇上又仍寵著尚、楊兩個,閻文應隻能等著先看下一步棋。既然曹皇後已經叫板,兩個美人又早成了眾矢之的,閻文應也就不再猶豫了。他很清楚,玩皇後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現在,他隻能被曹皇後捏在手心裡玩。要不趕緊處理了兩個美人,讓仁宗再這麼荒唐下去,曹皇後那把斬斷殺伐的利劍,第一個要砍的就是他閻文應,絕不會是彆人!
閻文應要開殺戒了。當然,先得在仁宗那兒磨刀。
閻文應歎了一口氣,對皇上說:“唉,這日子過得真快。郭皇後薨去,轉眼就半年了。”
皇上也歎了一口氣:“唉,郭皇後可憐!年紀輕輕的,說去就去了。朕對不起她!”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