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宗問出這句話以後,譚忠恕等人的神色微變。
張安平凝視著唐宗:“書記長,為什麼問他們三個?”
“因為他們不在這裡!”
唐宗冷聲道:“他們三個,就是受命向共黨傳遞情報的具體執行人——他們,當然不在這裡!”
調查組是知道這個情報的,半道上中統向唐宗提供了這個情報以後,唐宗便向調查組其他人通報了這個信息。
但調查組的本意是在暗中調查,而不是直接明牌。
可對唐宗來說,暗中的調查並不符合他的利益。
要知道他們為侍從長編織的信息繭房中,有太多故意隱瞞的消息。
調查組等同於侍從長的眼睛,如果調查持續下去,則會將此戰詳細的信息展示給侍從長,這不符合唐宗的利益。
快刀斬亂麻、讓調查組對張世豪戴上有色眼鏡並快速結束調查,才符合唐宗的利益。
所以,他營造了現在的局勢,意欲一錘子將張安平錘死。
隻要確認了張安平被迫更改計劃是因為忠救軍數名高層通共所致,其他的信息反而就不重要了。
這裡要明確一點:
侍從長看到的信息,不可能是某支部隊幾點幾分到哪、某支部隊幾點幾分乾了什麼。
他能看到的信息,通常是簡略編寫的信息,如參戰各部、將領、怎麼打仗等等,了不起有其中特彆的角色被多提幾句。
畢竟,這是一場已經打完的敗仗,不可能來一篇幾萬字的詳細說明。
而這也就是唐宗能影響到的地方。
所以隻要確定了忠救軍多名高層通共,其他的真的不重要。
唐宗辛辛苦苦營造了這麼多的“勢”,就為了砍出現在的這一刀——
他們,當然不在這裡!
原因很簡單:
張世豪終究是黨國將領,這三人既然給共黨通風報信了,就不可能回來送死。
此刻,麵對唐宗砍出的致命一刀,張安平歎了口氣,在目光看到譚忠恕他們後,惡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
“看你們乾的好事!”
這句話讓莊維宏等人倍感迷茫,而自信這一刀就能讓張安平趴下的唐宗,卻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恐懼之感。
因為張安平的這句話,不像是因為譚忠恕他們通共而憤怒的斥責。
張安平這時候望向莊維宏:“莊侍從,唐侍、書記長,咱們……進去說?”
麵對張安平由“唐侍”改口為書記長的稱呼,莊維宏終於在心裡給唐宗下達了私心過重的評價,而唐宗卻意識到自己生出的恐懼之感並非沒有緣由。
張安平,他有破局之道!
唐宗心中大呼: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還有破局之道?
裝的,他一定是裝的!
“老弟,咱們進去說,唐組長,進來說吧。”莊維宏終於表露出了對唐宗的不滿之色,隻是這時候的唐宗一直心裡狂呼,並未注意到莊維宏的表情。
一行人進了指揮部,級彆不夠自然沒法進來,倒是李政,這時候也跟著進了指揮部。
進了指揮部後,張安平請莊維宏、唐宗和另一名侍從坐下後,歎息著坐下,隨後一臉苦笑道:
“莊老哥,這本是忠救軍內的家醜,我卻沒想到傳著傳著,傳成了通共……”
“欸……”
張安平一聲羞恥的歎息,讓三名侍從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反應。
唐宗強忍著恐懼在冷笑,莊維宏則好奇,另一名侍從則是打量——他打量著忠救軍高層們,發現數人臉上出現了尷尬和羞愧之色。
張安平這時候朝徐百川道:“老徐,你去把人帶來吧。”
“嗯。”
徐百川答應後轉身離開,這一舉動讓唐宗心裡更加發怵。
不一會兒,三名憔悴的軍官被帶來了,從他們的情況來看,顯然是關押了不少時間了,以至於身上都有一股古怪的臭味。
“這就是三名‘通共份子’——”張安平怒瞪了被帶上來的三人一眼後,向三名侍從一一介紹起三人的姓名和身份。
唐宗並沒有相信張安平的介紹,而是望向了李政。
李政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其意味不言而喻。
“怎麼回事?”莊維宏好奇道:“他們不應該是在共黨那邊嗎?”
“這幫混蛋乾的好事!”張安平惱火的又瞪了譚忠恕等人一眼後,道:“莊老哥,你們自己審吧,我就避避嫌——欸,此事,當真是……可恥可恨!”
又一聲歎息,這一聲歎息卻讓唐宗故作堅強的心破碎了。
莊維宏壓根就沒有讓唐宗審,而是直接問道:“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如實交代吧,免得讓你們的張長官被扣上包庇共黨的帽子!”
“長官,我們沒有通共。”三人第一句就是叫屈,隨後講述起了事情的經過。
“我們跟新四軍打交代的次數太多了,所以張長官提出了兩個縱隊奇襲泗陽的計劃後,就遭到了總指揮……”
三名“通共份子”講述起了經過:
張安平要對付新四軍,但他的布置卻遭到了忠救軍高層的全員反對。
但不是因為不想打新四軍,而是跟新四軍打交道次數太多的他們,認為奇襲即便是成功,也會讓忠救軍損失慘重。
也就是說,他們同意對付新四軍,但不想讓忠救軍損失慘重。
於是,參謀處提出了另一個方案:
讓八十九軍打頭陣,八十九軍數萬人隻要進入泗陽,就能攪動泗陽局勢,讓泗陽的新四軍亂起來。
這個時候,忠救軍再集結重兵殺出,完全可以以秋風掃落葉之勢結束戰鬥。
但這個方案卻被張安平否決,因為張安平擔心八十九軍並不能勝任,而且這是局座親自安排的任務,張安平不想讓計劃虎頭蛇尾。
可忠救軍內部卻很清楚新四軍的戰鬥力。
“他們沒整編前,一個兩團的旅就比我們一個縱隊能打,現在更是有兩個換裝旅,這場仗要是真由忠救軍打主力,即便贏了,忠救軍怕是從此就得一蹶不振!”
“可是,張長官卻鐵了心要這樣做,甚至麵對總指揮提出的反對意見,他強硬的將總指揮給驅趕出會議室了。”
“兩次開會反對無果後,總指揮和譚參謀長經過商議,最後決意劍走偏鋒,讓我們三人佯作是共黨的臥底,假意將情報送出去。以此來迫使張長官不得不改變計劃。”
三名“臥底”講述的內容,將一場“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戲碼展現在了調查組麵前。
老實說,這給人的感覺有些天方夜譚。
可是,相比於忠救軍過半高層通共的事,後者更容易讓人相信。
張世豪親手整編的忠救軍,怎麼可能出現高層過半通共的事?
如此一對比,反而更讓人覺得這天方夜譚更靠譜些。
這下,說得通了!
全都說得通了!
作為中統臥底的李政,這時候臉色蒼白的搖搖欲墜,終於在一陣搖晃後,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沒必要問了,因為李政的表現已經說明了問題!
唐宗這時候其實比李政也好不到哪去。
他辛辛苦苦營造的局,沒想到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哀莫大於心死,這時候的唐宗隻想一個人靜靜,隻想審視自己究竟輸在了哪裡——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心態,才讓他注意到李政被兩個敬畏抬下去的時候,嘴角露出了一抹陰謀得逞的笑。
轟隆
他腦海中一聲炸響,所有的謎團在這一瞬間被驅散了。
李政,或者說是中統,從一開始就被張安平這個挨千刀萬剮的混蛋算計了!
這就是個天坑!
是張安平故意營造了“忠救軍過半高層通共”的假象,以此來誘使自己上當。
而自己傻不拉幾的果然上當了,並以此為切入點,利用調查組要一錘子將張安平給釘死。
而現在,這一錘子下去,釘死是釘死了,可他嗎被釘死的人是自己!
好狠!
好毒!
徹底想通以後,唐宗唯有“佩服”。
他是真的想不到,竟然有人敢用這種事做文章布局。
他慢慢的摘下了自己的眼鏡,譏嘲的道:
“戴著眼鏡總以為看人能看清楚,原來摘下眼鏡後,反而看得更清楚。”
“張長官,佩服!佩服!”
“唐某,這一次打心裡佩服!”
說罷,唐宗不理會指揮部內的其他人,拎著眼鏡步履蹌踉的走出了指揮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