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明樓一直在糾結於一個問題——張安平為什麼要逼於秀凝!
抓陳明,這分明是讓於秀凝要倒向組織,但陳明是於秀凝的軟肋,而陳明根本就不可能成為自己人——逼於秀凝倒向組織,有用嗎?
她是不可能倒向組織的!
所以明樓一直沒法確定張安平的意圖,而無法確定意圖,單單去貫徹這個命令,反而會引起意想不到的種種後果,這是他不願意的。
但現在薑思安的這一句話,卻完美的解開了明樓的困惑。
逼走於秀凝!
注意,是逼走——明顯是為了將於秀凝從東北保密局體係中逼走,讓她回南……
不對!
明樓神色一凜,如果隻是簡單的逼走,張安平,怎麼可能兜這麼大的一個圈子?
逼走……
他凝視著薑思安:
“怎麼個逼走法?”
薑思安則答非所問:“忠義,你說於秀凝給我們開過綠燈——是怎麼回事?”
“她知道你的身份?”
“我姐是個聰明人,其實打抗戰那會她就應該有感覺吧,日本人投降後,保密局嚴令打擊我們的黨組織,東北這邊就用各種漢奸充數,我姐應該就嗅到了味道——後來,有一件事跟我有關,她查下去一定會查到我,可她見了雨菲之後,就莫名其妙的偃旗息鼓了。”
許忠義歎了口氣:“雨菲試探了她好幾次,但我姐都把話題繞過去了,從沒有正麵回答過,可後來有好幾次,督察處都查到了線索,可那些線索最後全轉到情報處了。”
情報處是許忠義掌握的,有過地下黨的線索轉到情報處,結果不言而喻。
對於於秀凝的想法,許忠義認為是:
於秀凝是因為在抗戰期間,跟我黨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再加上目睹了國民黨的腐敗無能後,徹底的私心。可她又不願意背叛張安平,所以隻能儘可能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隨著許忠義的講述,薑思安在心裡有了個大概的猜測:
於秀凝,很有可能……也嗅到了“味道”!
薑思安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聰明人,關王廟一期的學員中,比他聰明的比比皆是,而於秀凝能從中脫穎而出,其能力、智慧絕對碾壓自己。
自己了解到了東北保密局的情況後,立刻就想到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的可能,那麼於秀凝呢?
當然,這也不是說許忠義他們就比於秀凝笨,實則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還是那句話,在許忠義等同誌的視角中,東北保密局無聲無息的易色,是他們蓽路藍縷、一步步、一點點完成的,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艱辛。
可於秀凝的視角卻顯然不是如此!
如果於秀凝意識到東北保密局體係無聲息的改換了顏色,她一定會去想那個源頭——作為張安平的學生,作為在上海隱蔽戰線戰鬥過的優秀特工,沒有人敢懷疑張安平的能力和實力!
薑思安想到這,在明樓等待的眼神中,說出了一句讓人錯愕的話:
“我想見見她——你姐。”
明樓若有所思,心說難不成是薑思安知道了安平的身份?
不對,薑思安在潛伏期間都沒能知道張安平的身份,更不用說撤離回去了。
可是,他直接說要見於秀凝,明顯是“領悟”到了上級的意思。
許忠義聞言則是猶豫:
“老薑,我覺得吧,你還是不要見的好,萬一我姐拿下你找老師去請功咋辦?”
“老師怕是恨死你了,你要是被捉拿回去……”
於秀凝的心思許忠義是覺得真難猜——但他可以確定的是於秀凝對他沒有惡意,可於秀凝對彆人有沒有惡意就真不好說了。
薑思安雖然跟於秀凝也是同學,可終究不如自己跟於秀凝的“鐵”啊!
“放心吧,她既然開了那麼多的綠燈,又怎麼可能會因為我而改變態度?”
薑思安肯定的說完,趁著許忠義思索之際,隱晦的向明樓使了個眼色。
明樓不動聲色,卻已經了然了薑思安的意思——這是要跟自己私下見麵!
所以,他是猜到了安平?!
因為東北保密局這神乎其技的更換顏色嗎?
其實這樣合理,畢竟薑思安和許忠義是張安平僅有的兩個入室弟子,而薑思安更是以岡本平次的身份在日本人中臥底,他更了解安平。
更何況薑思安能出現在東北,且還是作為東北保密局跟地下黨之間的對接人,這裡麵要是沒有張安平的手筆是不可能的!
既然張安平通過上級讓許忠義來,這就說明他考慮到了後果。
此時的許忠義經過思考,終於勉強同意:
“行吧,我回頭找個機會,到時候我就不出麵了,你直接去見我姐——畢竟是同學,還一起戰鬥過,她、她應該不會拿下你。”
他心想,要是於秀凝真敢拿下老薑,那我就去陪葬,到時候老張僅有的一雙弟子是共黨的事暴露,姐你怕不怕!
“嗯。”明樓也同意了,隨後對許忠義說:
“忠義,薑思安就先有我這邊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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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忠義沒有考慮就同意了,說到底明樓才是真正的負責人——雖然他跟明樓對掐的特狠……
明誠送走了許忠義後,屋內就剩下了兩人,明樓看著薑思安,薑思安看著明樓,兩人陷入了一種古怪的沉默氛圍之中。
還是薑思安打破了這古怪的氛圍,用意有所指的話說道:
“明樓同誌,我覺得上級,是不想讓一些在抗戰時候對民族有功、對國家有功的人,倒在這兄弟鬩牆的內戰之中。”
明樓古怪的看著薑思安,你可以說得更隱晦些!
沉默了片刻後,他說:
“所以,是逼於秀凝徹底離開保密局這個體係?”
這話無疑是承認了一個兩人都沒有“提到”的事實:
上級是誰!
薑思安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輕輕的點頭。
明樓追問:“可是,為什麼要這麼的莫名其妙?”
為什麼?
“上級,應該更看好東北戰局。”
“更?”
“明樓同誌,上級布局,一直是著眼於未來,你可以複盤一下所知道的上級的所有布局,當時儘管有些落子莫名其妙,可在幾個月或者幾年後,這落下的閒子,卻是至關重要的殺招!”
薑思安用一種近乎於崇敬的口吻說:
“一些人隻是認為上級的布局能力高超,卻根本沒有想過另一個可能:
他的戰略眼光,更高!”
更高?
明樓打心底裡讚同——他就是親曆者,就是曾經落下的一枚閒棋,可現在卻是“士”上邊的卒子。
過了河的卒子身不由己,可摸到了士上邊的卒子,那可不比“車”差!
薑思安強忍著內心的激蕩。
當他加入組織的時候,他遙望遠方,能看到的隻有一條被濃霧所遮蔽的路,無數人跟他一樣堅信穿過濃霧,終究能看到光明。
但現在,這條路上的濃霧,已經散去很多很多了,他們比以往更加的堅信——而此時此刻,有人用力的扒開依然還存在的濃霧,微笑著告訴他們:
霧,快沒了!
此時的明樓也徹底明白了薑思安的潛意思,甚至替他說出了薑思安不好說出來的話:
“東北戰局落下帷幕後,有些事必須要遮掩、隻能遮掩——所以,你就被安排過來了對吧?”
“陳明,是一道考試題對嗎?”
為什麼會是薑思安?
因為曾經的薑思安,化名岡本平次隱藏在日本的權力層中!
而那時候的薑思安,幾乎是張安平手把手教出來的——張安平的真正的衣缽的繼承人!
隻有他,才能完美的契合張安平的思路頻率!
明樓難道不行嗎?
明樓自身的能力,自然是值得肯定的,但他跟張安平一直是戰友的關係,而薑思安,是弟子、是學生,且薑思安在臥底期間,是接受張安平悉心教導的——張安平現在用到的很多“內鬥”策略,站在薑思安的角度,每一步都能看到上海時期他縱橫日本人之間的影子!
這才是關鍵!
隻有如此,才能默契,才能讓東北保密局的收尾,達到張安平滿意的程度。
這時候自然就有人要問了——張安平難道不能自己布置嗎?
能,但做不到事無巨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