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麼意思?”
赫斯特伯爵目光不善地看著國王。
他不是唯一一個,滿廳的貴族都因為國王的挑釁而怒火滿盈。
除了少數幾個。
泰爾斯強按住微微顫抖的拳頭,望著查曼王可怕的眼神。
他到底想乾什麼?
這個時候揭穿塞爾瑪的身份……連國王也不想當了嗎?
想到這裡,泰爾斯怒視著查曼王,眼裡充斥著警告之意。
查曼王注意到了泰爾斯的目光。
在滿廳貴族們或憤怒或疑惑的表情前,國王意蘊不明地輕哼一聲。
不。
看到這一幕的王子突然有所明悟。
泰爾斯的眼裡,查曼王細細掃視著龍霄城最頂層的那幾人——塞爾瑪、裡斯班、納澤爾……
國王把他們的表情儘收眼底,露出神秘的微笑。
泰爾斯暗自道:不像,他不像是要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看著台階上疑惑與緊張並存的塞爾瑪,泰爾斯強行忍住自己發言打斷的**——他本來就身份敏感,說多錯多,反而會引來不必要的懷疑。
“因為剩下的第六個人,不是大公……”查曼王冷冷地道,但他的話語卻蹊蹺地停在此處。
那一秒,大廳裡每個人的臉孔都映入國王的眼眸。
幾秒之後,查曼王才露出滿意的表情,他的話鋒恰到好處地一轉:
“……而是位女大公。”
塞爾瑪皺起眉頭,不知如何反應。
那感覺,就像一個平素嚴肅得要凍掉下巴的人,突然試著幽默起來。
泰爾斯揪緊的心這才放下,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那一刻,少年王子發誓,除他自己外,獄河之罪賦予他的超常聽力裡,至少有四個速率不一的呼吸,在國王的那句話之後,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氣。
塞爾瑪,裡斯班,尼寇萊……
等等,還有一個是誰?
但泰爾斯的注意力隨即被另一件事抓住了。
倫巴,他不是要撕破臉皮,而是在試探整個龍霄城,更是在警告我。
大廳裡響起貴族們不屑的冷哼聲,展現他們對國王這個無聊玩笑的不滿。
女大公僵硬地注視著國王,唇齒輕顫,卻最終沉默了下來。
“大公和女大公?”
“這個笑話不好笑,”林納伯爵臉色陰翳:“隻能顯示我們的國王缺乏對英雄耐卡茹血脈的尊敬。”
“小心,查曼,”裡斯班攝政方才一直冷著臉,作為此刻最適宜發言的人,他毫不客氣地反擊道:“玩笑開得太多的話……”
“你總有一天,會因為其中一個而喪命的。”
“女孩兒,作為北地史無前例的第一位女領主,”查曼王輕輕摩挲著身側的劍柄,他明明是對著塞爾瑪說話,卻有意無意地瞥了泰爾斯一眼:
“你正踏在一條前所未有的路上,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將震撼北地與埃克斯特。”
沉浸在失敗中的伊恩不由得抬起頭來,許多人紛紛皺起眉頭。
隻聽國王淡淡地道:“身為龍霄城女大公,你的婚事非比尋常的大公婚配,涉及許多家族的繼承權更替,關乎埃克斯特的權力平衡。”
泰爾斯疑惑地看著國王,但僅僅數秒,他就想通了國王的目的。
王子死命掩蓋住擔心,竭力一臉淡然地望向女大公。
國王頂著無數人的目光,有深意地道:“比如這次,這位祈遠城的子爵不遠千裡地跑來求婚,這就讓我很擔心……”
“萬一你嫁了什麼不該嫁的人……這可是能動搖埃克斯特根基的大事呢。”
龍霄城的六位伯爵不無憂色地對望數眼。
塞爾瑪緩緩吸了一口氣,臉色清冷地開口。
“我已經謝絕了伊恩閣下的請求,”女大公寒聲道:“您大可以放心。”
查曼王不以為然地嗤笑了一聲。
“我不認為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女孩兒。”
“在來此的路上我聽聞了很多謠言,”國王冷笑著向泰爾斯的方向揮了揮手:“比如您如何在六年裡袒護著這位星辰王子,彼此陪伴,相互幫助……”
“你跟他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成長……”
“甚至還共同進餐,一起上課……”
女大公露出愕然的神色。
泰爾斯板起臉色,死死盯著塞爾瑪。
沉住氣,塞爾瑪,務必要沉住氣。
想想我說過的話。
塞爾瑪!
下一刻,國王眯著眼睛輕聲道:“你和他,你們……”
“該不會還睡在一起了吧?”
此言一出,靜謐無聲。
女大公嘴唇微顫,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在羞惱和怒意中咬緊牙關。
直到——
“倫巴!”
在所有人的臉色激變中,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負責護衛女大公的前白刃衛隊指揮官。
隻見尼寇萊顧不上國王的尊稱,他再也抑製不住對倫巴的仇恨,失態地怒喝道:“你這無恥的懦夫!在聽政日上的放肆到此為止了,我和我的兄弟們很樂意……”
但他卻被一臉寒色的裡斯班狠狠攔住。
“冷靜,”攝政官閣下壓著怒氣:“任何氣憤之舉都是無意義的。”
不僅僅如此,原本稍稍安靜的大廳更是再度炸響。
“你說什麼?”
“跟他決鬥,大人們!”
“狗屁!國王就能為所欲為嗎!”
在無數人的蹊蹺目光中,泰爾斯努力維持著不變的臉色,袖子下的雙手卻死死扒住膝蓋,指節突出。
龍霄城諸侯中,赫斯特伯爵的黃金胡子在急急的喘息中猛烈抖動,他再也忍受不住了。
“以烙鐵郡伯爵,布魯金·赫斯特的名義,”赫斯特暴怒地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望著倫巴的雙眼裡儘是仇恨:“為了女士的名譽,查曼·倫巴,我向你發出神聖的決鬥挑戰!”
他揮出手臂,憤怒地直指國王的鼻子大罵道:“讓鮮血來洗清你帶給我們的羞辱,弑親者!”
這句話讓燃著怒火的廳內諸人情緒更旺!
大概是倫巴的話犯了眾怒,就連大公親衛都憤恨地盯著他,絲毫沒有要護衛國王的意思。
克羅艾希麵色一僵,她儘責地按住武器,攔在查曼王身前。
坎比達子爵也皺著眉頭要上前,被她一把推了回去。
但查曼王隻是重重地哼了一聲。
仿佛他眼前空無一物。
隻見國王乾脆地甩出左臂,對情緒激動的赫斯特遙遙對指!
似乎要回應後者的挑戰!
大廳裡的鼎沸人聲頓時為之一靜。
然而,下一秒,國王輕輕地收回手臂,撥開身前的克羅艾希,把她出鞘數寸的劍按了回去。
“以埃克斯特共舉國王兼黑沙大公查曼·倫巴的名義,”國王冷冷看著渾身顫抖的赫斯特,話語穩重,不慌不忙:“我以國王的權力,駁回你毫無意義的挑戰,赫斯特。”
他這才放下手臂,毫不緊張地重新看向女大公。
“啊!”
怒色難消的赫斯特不忿地怒吼著:“你這卑鄙的懦夫!”
“稍安,赫斯特。”
納澤爾伯爵冷哼一聲,拍了拍他的肩頭,把臉色鐵青的赫斯特按了回去。
“因為您的言出不遜與舉止有虧,陛下,”但年老的納澤爾也不善地看著國王:“接下來的一年,亂石陵和哈廷郡,會對通往黑沙領方向的商隊和農戶苛以重稅,以示抗議。”
查曼王那遊刃有餘的態度終於變化了一下。
他眼眸裡的光芒一轉,看著納澤爾的神色明顯不善起來,微翹的上唇表明了他現在的心情。
泰爾斯低下頭,在人們看不見的角度微笑起來。
是啊,他能感覺到。
儘管那些憤怒都是衝向國王的……
但是更多的疑慮、擔憂、不滿,忌憚,以及憎恨……卻是向著他而來。
“這個所謂的國王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克爾凱廓爾伯爵,您的領地離得最近,”柯特森伯爵滿麵寒霜地對同僚低聲道:“我在想,如果國王在出城的歸途中出了意外……”
“冷靜,”獨臂的伯爵雖然眼神憤恨,卻依舊搖了搖頭:“國王死在龍霄城轄境內,不論是誰下的手……”
“倒黴的都是龍霄城。”
隔壁的林納伯爵點點頭。
“你以為其他大公們會滿懷欣喜地感激我們的義舉?”
林納伯爵盯著查曼王,眼神裡帶著深深的寒意:“我向你發誓,他們會一邊哀泣國王的不幸,一邊商量著如何趁機痛宰龍霄城。”
“黑沙領之後,就輪到我們了。”
大廳裡的混亂中,裡斯班保持了最多的冷靜,他輕輕地拍了拍塞爾瑪的手臂:“女士。”
女大公深吸一口氣,在攝政的冷冽目光下好不容易收束了情緒:“您剛剛的話,足以在沃爾頓與倫巴家族之間,帶來綿延數代的仇恨,陛下。”
查曼王聳了聳肩。
“看看你封臣們的反應吧,這就是我擔心的——有時候,兩個人的婚姻足以毀滅兩個國家,”國王環視一圈,慢條斯理地道:“某些事情後果嚴重,必須在發生之前就予以阻止。”
他轉過身,眼神一肅:“否則,以在座諸位的年紀……我怕在許多年後,龍霄城甚至整個埃克斯特,可能都沒有能力,去阻止一位星辰至高國王,就任成為龍霄城攝政了。”
這話讓許多封臣們的呼吸越發粗重。
泰爾斯不客氣地冷哼一聲,引來數道不善的目光。
這是當年努恩王給他的條件。
現在卻被倫巴當作了手段與籌碼。
“您的封臣們也許羞於啟齒,但作為親眼看著你坐上大公之位的長輩,我就不能再故作文雅,客客氣氣了,”查曼王輕蔑地看著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的塞爾瑪:“作為國王,我必須趕在我還有些權力,說話還有些效用的時候……”
塞爾瑪深吸一口氣:“您的意思是……”
“塞爾瑪·沃爾頓,”國王的眼中閃過厲芒:“以共舉國王的名義,我在此命令你——把泰爾斯·璨星交給我。”
“為了埃克斯特,也為了你的龍霄城。”
大廳再度變得寂靜。
塞爾瑪瞪著眼睛,死死盯著國王。
“那麼,”查曼王抬起頭,輕聲道:“你的答複?”
我的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