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克深吸一口氣:
“而一旦走漏消息或仇家上門,需要搶時間銷證滅跡的時候,那存在這裡作為掩護的,大量易燃易爆的瀝晶焰火藥粉,就隻需要,隻需要……”
喀嚓!
“隻需要一把火。”
火石摩擦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一大跳的眾人齊齊回頭:
費梭點燃了手上的火種,正輕輕烤著煙鬥裡的煙草。
“一小把火,”頭狼熟練地轉動著火焰,看向整個辦公室,“乃至一小顆火星……”
涅克拉咽了咽喉嚨。
他順著對方的目光,難以置信地打量四周:
辦公室裡的三麵牆壁都打了貨架,堆放著各色雜物和文件,以及最底下的一排排……
等等,那是——貯藏桶?
一個,兩個,三個……
十個,十五個,二十個……
盯著這些成排成批的神秘貯藏桶,紅蝮蛇的瞳孔瞬間聚焦。
不,不不不,他瘋了,如果這裡頭都是瀝晶焰火粉……那一個火星下去……
“……就能銷毀一切,不留後患。”費梭晃動著火焰,幽幽道。
那一瞬間,以涅克拉為首,包括裡克在內,眾人隻覺背脊生寒,手足發麻。
唯有費梭舉著手上的火種,心生感慨:
一經燃點,瞬間絢爛,什麼都不會剩下。
唯有那短暫的漫天光焰,令人迷醉其中,深刻難忘。
跟他們的本行生意,何其相像?
“先生,各位,事實上,這裡,包括整個焚燒街在任何時候都是……嚴禁帶入火種的。”
在極致的安靜中,裡克顫巍巍地結束最後一句話——或最後一刀。
“見諒,裡克先生,”費梭抱歉地晃動著點燃的煙鬥,對著裡克咧開嘴,“我平時不抽煙。”
後者連忙強擠出微笑,點頭回禮
煙鬥燃起微光,冒出縷縷煙氣。
滿是貯藏桶的辦公室,安靜得落針可聞。
涅克拉咬緊了牙關。
“老大……”他身後的一個壯漢緊張地開口,卻被涅克拉伸手阻止。
他努力測算著自己殺到費梭身前的距離,看著費梭離最近的貯藏桶的距離……
“你自己也逃不掉。”紅蝮蛇強作鎮定地道。
費梭毫不在意地一笑。
“我們是出來混的。”
他把玩著煙氣飄飄的煙鬥,伸腳踢了踢旁邊的貯藏桶,頗有深意地道:
“路都是自己選的。”
涅克拉呼吸一滯,無比憋屈。
他看著自己的短刀和費梭手上緩緩燃燒的煙火,又看看前後左右的神秘貯藏桶,頭一次覺得,他和對方的距離是如此遙遠。
費梭笑容依舊,他人恐懼不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終於,在經曆了裡克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分鐘之後,紅蝮蛇恨恨吐出一口氣。
他滿臉無所謂地、卻也是不容置疑地揮了揮手,讓自己的手下們收起武器,退出門外,把辦公室留給他和多年未見的好朋友拉讚奇。
他們要敘舊。
這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裡克尤甚。
“請順便把屋裡的屍體帶走,勞煩禮貌點,”頭狼繼續把玩著冒煙的煙鬥,頗有深意地感慨道,“沒準哪天,我們也得靠素不相識的人,禮禮貌貌送最後一程。”
血瓶幫的歹毒打手們麵麵相覷,滿頭大汗,終究還是在恐懼和命令的雙重壓力下抬起(拜他們所賜的)屍體,小心翼翼地退出辦公室。
從門口離開時,他們每個人都經過拉讚奇·費梭的身側和背後,近得有機會碰到他手裡的煙鬥和火種。
但沒有一人敢有多餘的動作。
就連瞥頭看一眼那個鄉下小老頭的想法都欠奉。
仿佛那裡坐著的不是一個人。
涅克拉見狀,唯有越發煩躁惱怒。
“您不妨多留一會兒,裡克先生。”
低頭含胸,正準備跟在大家身後低調摸出去的裡克耳朵一顫。
他僵硬地轉身,隻見他的頂頭上司,頭狼費梭扭過頭,笑眯眯地看著他:
“作為我的生意繼承人?”
那一瞬間,裡克隻覺得雙耳嗡嗡作響,雙腿軟不著力。
不妙。
他知道了。
裡克用儘全力扶住牆壁。
他想跟著前麵的血瓶幫打手們離開辦公室,卻發現自己雙腿打顫,難以邁步。
“我知道你在怕什麼。”費梭輕聲道。
完了。
裡克雙膝一軟,差點就要跪倒在地。
他知道了。
無論是自己背地裡搞的小動作,還是剛剛在紅蝮蛇麵前誇下的海口……
他要來算我的賬了……
“你們血瓶幫那點破事兒,道上都知道了,”但出乎意料,費梭的下一句話不是對他說的,“是洛桑二世帶頭,小紅你和老弗格聯手,砍了小刀子一隻手,外加本地一半的幫會高層?”
誒?
裡克一個激靈,他站穩腳跟,抬起頭來。
“那你就該知道,至少在翡翠城,刀婊子倒台了。”
隻見涅克拉正坐在裡克日常的專座上,麵色陰沉,死死地盯著費梭手裡的煙鬥:
“你沒必要幫她。”
如果不是意外,本來要連刀婊子一起宰的。
涅克拉捏緊拳頭。
但是沒關係,她現在一敗塗地,人手儘歿,勢力全無,聲望大跌。
再丟掉了翡翠城的油水進項和地盤產業……
在道上,沒人會聽一個殘廢老娘們兒的話。
而最大的隱患隻剩……
“我,幫她?”費梭輕哼道。
“沒關係,我知道你幫的不是她,”紅蝮蛇故作鎮定地道,“你是怕洛桑二世找你算舊賬,才答應刀婊子合作,找人設伏在北門橋對付他——你是在幫你自己。”
另一邊的裡克回過神來,感激且慶幸。
太好了,不是我。
費梭說的不是我!
頭狼打量了涅克拉好一會兒。
“北門橋那晚,我的確損失了不少好手。”
啪!
紅蝮蛇一拍雙手:
“你看,跟刀婊子混在一起就沒有好……”
“但是小紅,你真覺得我或小刀子有那麼大麵子,”費梭打斷他,笑容不減,“能使喚得動四個立場各異的極境高手,一舉拿下洛桑二世?”
涅克拉的笑容消失了。
他輕輕放下雙手,沉吟一會兒。
“我知道,我知道,洛桑二世背後的水很深,牽涉不少大人物,”紅蝮蛇聳聳肩,故作輕鬆,“但你猜怎麼著?現在空明宮消停了,和平了,王子殿下和兩位凱文迪爾,三方和解,皆大歡喜!”
頭狼眉毛一挑。
隻見涅克拉身體前傾,狡詐地眨眨眼:
“相信我,洛桑二世不會再出現了——我勸你彆再去找他,免得惹禍上身。”
嗯?
一旁的裡克一陣疑惑。
等等,這些話,難道不是我剛剛才跟他分析過的嗎?
涅克拉有意無意地瞥了他一眼,讓他不敢插嘴。
“所以你安全了,拉讚奇!”
紅蝮蛇攤開雙手,笑容真摯:
“沒必要再跟刀婊子合作了。”
費梭耐人尋味地盯著紅蝮蛇,好一會兒後,方才幽幽道:
“放心,我沒打算把你交給小刀子。”
紅蝮蛇略略放心,但隨即警惕:
等等,他這意思,會不會是自己不交,但讓彆人交?
費梭嘿嘿一笑:
“你也不用擔心因洛桑二世受牽連——如你所說,宮裡的大人物們解決了紛爭,正忙著分蛋糕,恨不得忘了這遭瘟的殺手,哪來的閒情關心他在底層的舊恩怨?”
涅克拉盯著頭狼,不知不覺鬆出一口氣。
很好,最擔憂的事沒有發生。
他沒在空明宮掛上號。
唯有一旁的裡克心中苦澀:
他剛剛好不容易,才把紅蝮蛇忽悠得以為自己大禍臨頭,急著丟下一切,離開翡翠城永不歸來……
那萬一紅蝮蛇日後再想起自己……
“至於道上會不會有不開眼的,想綁了你去送禮嘛……”
費梭搖頭道:
“你沒聽剃頭匠說嗎?空明宮的那位新攝政不太喜歡我們,把禮單全退了。”
哪怕窮成那全城皆知(但也隻能故作不知)的吊樣,那位大人物也不要他們的份子錢。
紅蝮蛇聽完對方的話,笑容回轉。
很好。
太好了。
“那有什麼奇怪。他嫌少嫌臟嫌下賤,嫌送禮的身份低,嫌不夠優雅體麵唄,”涅克拉冷笑道,“人家可是王子,要論刮油水的手段高超,姿勢乾淨,混道上的又哪比得上當皇差的?”
“確實嫌少,”費梭感慨道,卻與紅蝮蛇語氣迥異,“人家可是王子,此刻隻要不刮油水,就已經刮走了更大的油水。”
或者說,這些掌權的人,他們眼中的油水,跟我們眼中的油水,從來不是一種油水。
裡克若有所思,涅克拉卻聽得一頭霧水。
但他更在乎另一件事:
如果費梭所言無誤,那自己在翡翠城就沒了後顧之憂,需要擔心的就隻有……
“倒是小刀子。”
費梭突然開口:“她向道上放話了。”
“哦?”
紅蝮蛇警惕起來:
“怎麼,是她氣不過,要效仿北極星,邀我放對單挑?”
紅蝮蛇噗嗤一笑:
“還是詛咒我和弗格遲早死無全屍?”
當然,她最大的目的應該是攪亂局勢,拖時間等永星城的部下增援,試圖奪回翡翠城。
但他們不會給她這樣的機會。
儘早找到她,做了她……
“她原諒你了。”
費梭幽幽道。
嗯?
裡克吃了一驚。
“她也就隻剩下原諒……”
淡淡冷笑的涅克拉話說一半,笑容突僵:
“你,你說什麼?”(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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