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見麵
“雖然康斯坦丁·瓦爾多性格不佳,”莫爾斯確保自己的話能被走在前方的禁軍統領聽見,“但泰拉皇宮的變化確實十足地超出想象,為了不在殿堂與殿堂的高牆之間陷入永恒的迷路和異常的徘徊,我們的確需要一個領路的人——”
“是的,佩圖拉博,我知道你現在的機械腦子裡有皇宮地圖,但我隻是想合理地把開頭那句話說給瓦爾多聽。”
佩圖拉博閉上嘴。
他胸口發亮的綠光微微閃爍,主動變得暗淡,就好像即使是無意識的無機質之物,也會在帝皇遍布於皇宮金宇樓閣的輝煌光明中退避三舍。
“你是對的,莫爾斯,他甚至不曾與我介紹過他自己。”
康拉德·科茲極少以這般直白的形式,直截了當地表明他對某件事的看法,或者說,讚許。
而這一切都隻是為了讓禁軍統領做出些許不同的反饋,而非表現得如同一台精密的金色器械。
實際上,假如將機械佩圖拉博和康斯坦丁·瓦爾多放在一處,或許前者還要尤其與人類相近一些。
瓦爾多手捧金盔,對後方傳來的念叨充耳不聞。他要麼是認為加入閒談毫無必要,要麼是單純對這次差事心中小有意見。
或者他當真是一台帝皇親手打造的完美機器?
“馬卡多,我與他在伊布森蠻荒世界相遇,”他低而柔地說,哥特語在他口中變得嘶啞卻悅耳,像一層黑紗薄霧,起伏朦朧,“他……顯得公正。”
“我亦有問題一則,莫爾斯。”馬卡多悠然地說,“伱我皆知你的服飾為超物質現實的螢火聚合而成,那麼這是否說明,你數萬年來都不曾浣洗衣衫?”
“何意?”瓦爾多終於開口。“緣何提及此事?”
科茲似是想了一會兒,黑眼之中略有閃動。
康斯坦丁·瓦爾多在馬卡多提及關於子嗣的詞彙後轉頭離去,想必是終於決定繼續投身於忙碌的禁軍工作之中——不管他到底在忙什麼。
馬卡多的笑意潛藏在他皮膚的皺褶之間,“你不能這樣枉顧你自己點起的口頭硝煙。”他隨口評論,轉向康拉德,眼帶探究:“他的第八個孩子,他與我提過你,一名獨特的遠見者。”
“好問題,工匠。”馬卡多拄著那根長杖走來,向康斯坦丁微微點頭,禁軍統領回以頷首,此次引路之職責已儘,卻沒有即刻離去,而是仍然側立在旁,守候左右。
隨後,馬卡多就不明所以地看著科茲突然陷入無從抑製的大笑之中,他的舉動甚至讓剛剛遠離的康斯坦丁·瓦爾多,又從側門的陰影中探出一穗紅纓。
“這是……”馬卡多困惑地以眼神向機械佩圖拉博求援。
“一些感歎而已,帝皇的堅盾。”莫爾斯回答,抬起右手,用手指與手指間的空隙,去衡量皇宮中兩座金色尖塔的間隔距離。
“是他的作風。”馬卡多說,緊接著歎了一口氣。
不,基因原體的誕生已經說明,至少在創造純粹的工具這一方麵,帝皇並不那麼成功。
“彆急,我正要問你怎麼把修繕皇宮的差事拱手讓人。”莫爾斯說,“而你,宰相,你的形貌同樣紋絲未變,待我好奇那麼一分半秒,你是衣櫃中一共有三百六十件灰袍,還是靈能幫助你保持了六千年的服裝清潔?”
“我想他不曾改變,康拉德。”莫爾斯評價道,將語氣中暗含的耍弄轉化為客觀的冷淡。
“這番辯論開始變得毫無意義。”
“其實那是多恩修……”
“從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開始——那是何時?三十年前,我們在阿斯塔特塔之外,遙望白色大理石的高塔,並肩討論帝皇是如何締造了萬夫之團,用以保護他脆弱不堪又過於龐大的夢想。”
“我還未曾說出我的名字,康拉德。”馬卡多繼續說,“也許這段話在你眼中顯得傲慢而無用,但還請謹慎使用預言,勿要迷信於它,古往今來,誤於遠視,耽於先見者,絕非一手便可盤點清算之數。”
“皇宮也是一樣。更加豐富、更加輝煌,尖塔與尖塔之間的平均間距縮小,舊有廊柱被替換成繪滿更多浮雕的皇室立柱……但它並沒有真正改變,隻需看一眼大殿的金頂,就知道這仍是全人類的太陽的起居之所。”
看來方才的無效廢話,還是某種程度上在康斯坦丁·瓦爾多心中激起了些許漣漪與波瀾。
他對著禁軍之首說:“所以你還是那個康斯坦丁·瓦爾多。不論是外貌,還是性格。”
很顯然,在這失去的二十年間,佩圖拉博已在帝皇身邊證明了他的可靠性,並且通過對比,在通常的普通事項上,這份可靠絕對比莫爾斯的那張嘴要更值得信賴。
“不,無妨,宰相。”科茲倏然收住狂笑,麵容瞬息轉冷,“預言,預言……”
他從鼻腔中哼出一聲輕微的氣音,語調中點滴嘲弄滲漏而出。“不要擔憂它,宰相。除了跟隨方舟慌不擇路四散逃亡的那一批靈族,還有誰在意它呢?”
馬卡多點頭,手掌在權杖表麵握了一握:“他在大廳內等待你,康拉德。”
“對於你們,”馬卡多看向機械佩圖拉博與莫爾斯的方位,“我想他來了。”
莫爾斯回身,看見那名巨人。
在更為超然的感官範圍之內,他其實知道,在康拉德·科茲的笑聲中,身後沉重而有力的腳步聲就已經靠近了他們,並停在後方不遠處。
但他此刻才轉身。
巨人的身量似乎又有增加,又或者這是他身披厚實裝甲的緣故。那身莫爾斯從未見過的厚重甲胄在陽光下顯得耀眼,層層鐵甲的邊緣被皇宮之內的金光映照得熠熠生輝。
數根型號絕對已經經曆數輪升級的漆黑線纜數量增多,單根則更為細長,無形地與黑發相互交融,與鎧甲的數據係統直接連接,又好似徑直垂落在盔甲護頸之內。
而他的臉孔,則說明即使是基因原體,也不會曆經歲月而毫無更改。那張輪廓明顯的臉龐上增添了一些極其細小的戰鬥印記,劃在左頰,穿過右眉,勾在下頜。
每一道凡人肉眼之中細碎而不可能察覺,隻有同為原體或善用靈能感知者才能發覺的傷痕,都象征著一場艱苦的戰役,不論是火力交鋒,還是在其他如研發兵器等場合的另一種戰場上。
佩圖拉博低下頭,隔著一段距離,迎接了莫爾斯的目光。
然後他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