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鐵與血與挨罵4k)
“當我率領著你們離開洛科斯的城門,向著一個背棄了禮義與誠信的國家進軍時,我沒有預料到我們將麵臨一個陷阱。”
佩圖拉博將一條腿翹在另一條腿上,收音的話筒被拽到他嘴邊。全部的講稿都被撕得粉碎,既是出自憤怒,也是因為這些講稿已經失去作用。
他現在需要的,不是一次鼓舞和動員——這份戰前例行的工作不需要在戰爭已經打響後重複進行。他的講話幾乎回歸了語言最本身的初始功能,即交流溝通。
他隻是想對他的軍隊談一談他的心聲。
“也許你們會想,這次進攻是否違背了和平的願望。也許你們已經在討論,為何我們的軍隊竟然遭到了突兀的襲擊,而伱們的指揮者又是否會像過往無數個將領、將軍一樣,將最要緊的秘密獨自隱瞞,在後方坐享其成,僅僅指使你們去衝鋒陷陣,去流血、去受傷。”
他閉上眼,硝煙的氣息衝進他鼻尖。那陣陣憤怒的嘶吼聲離他越來越近,他能聽見血液敲擊自己耳中的鼓膜,四麵八方,戰爭的鼓隆隆作響。
佩圖拉博從座椅上站起,話筒的機械支架跟隨他自動地移動。
他沉重的呼吸聲經過電流傳進無數士兵的聽覺係統,牽動全部士兵的心聲,也提醒著所有人,無論他曾經表現得多麼與一個藝術家相似,這都是一名天生的發號施令者。
甚至一名暴君。
+彆問我了,有種你以後問那家夥去……我早該知道的,真是什麼命定的災劫……來!+
黃沙漫漫的天幕裡,突然多出一道硬生生撕開的裂口,一根漆黑的布帶從裂口裡往下垂落,明明看起來無比纖薄脆弱,其上閃爍的金色符文卻令其顯得堅不可摧、異常神聖。
他感受到自己正在極速成長,身軀變得高大強健、不可破壞,靈魂充實而富有獨特的力量,思維速度更是又一次加快了千百倍。
他的鐵王座就在那裡,以鋒銳的劍、鐮、錨、鉤熔鑄成寬闊的椅背,坐墊為盾牌融回鐵水後冷凝重聚的鐵座,碎骨與風乾的屍首鋪成毯席,鮮血從王座之下流出,將黃沙浸沒成幽深的鐵黑。
“我要勝利……”他低吼道,“拿下卡爾迪斯!”
那是一個戰士在戰場上會發出的聲音,是大地的怒號與火山的脈搏。他的鮮血在血管中澎湃地呼喚,更多幻象飄進他的眼前。
他是戰鬥者,他親自將渣滓的屍骨撕爛粉碎。
戰爭帶來臣服,臣服帶來統一,統一帶來和平。他的大劇院要派上用場——他不曾與任何人說,但他的劇院便是為著統一而修建。
“莫爾斯,你在哪?”佩圖拉博問。
+你猜。+
“啊?”
“告訴我,這是什麼?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嗎?”
“去跟那群叛徒說,在他們發動愚不可及的小打小鬨時,你們正跟隨著佩圖拉博,將整個奧林匹亞拖入戰火,去打仗,去占領,去統一,成為整個奧林匹亞的主人!”
他聽見靈魂的哀嚎與永無止儘的廝殺,每當他進一步靠近那座椅,沙場上的征伐就愈發鄰近。
下一刻,他的意識回歸現實宇宙,從樹葉的婆娑到風的行進,一切事物的軌跡都提醒他,距離他完成他的講話才過去不到千分之一秒。
佩圖拉博抓住金光,完成最後一段攀爬。
他的心劇烈地跳動,戰錘與沾滿鮮血的手緊緊相連,猶如本就是一體。
“來啊,這是你的天職,你的座位!你屬於我們!”
方才他從座椅上站起,如今那座位卻已大不相同——又或者它本就是那般模樣?佩圖拉博不再記得。
有人撥打了他的通訊鈴,他要去接聽,手卻顫抖著將那電子器件碰到了地上。
他低下頭,骷髏的眼眶在他的注視下破碎,化作飛沙融入鮮血的河流。
唯有鐵與血。
他是征服者,他的俘虜跪在血池中顫抖,無數戰利品以殘肢之姿態彰顯他的勝利與榮耀。
+佩圖拉博!你個天殺的崽子,你引以為豪的冷靜被那天殺的狗吃了?+
有個熟悉的聲音在他靈魂的邊上暴怒地喊著,佩圖拉博隻覺得被一盆冰水嘩啦啦從天靈蓋上開始往渾身上下澆了個透,渾身猛地一抖,鮮血王座的誘惑力頃刻間消失殆儘。
+快……+
莫爾斯的聲音更加遙遠,佩圖拉博加快動作,距離天空中的裂隙愈來愈近。
“回答我!”佩圖拉博咆哮道。
他沒有立即得到回應,隨後,他聽見一聲咬牙切齒的歎息:+我真是該死的欠了你們倆的……算了……+
多年來束縛在他身上的三道鎖鏈齊齊破碎,滂湃力量頓時充盈在他的四肢,無數知識穿透迷霧回歸他的大腦,補全了這些年構建的思維圖譜中近乎全部的缺口。
+你管我在哪!我不在你就不清醒了?你腦子呢,昨天拌著奶油塗你那該死的雜糧麵包上了?你看看你周圍,你要往哪坐啊?不怕那狗屁座椅把你紮死?+
佩圖拉博臉上通紅,他往後跌了一步,差點摔著。
他記得莫爾斯與他提過的奧林匹亞運動會,儘管莫爾斯從未借此正式地要求過什麼,但他想見一見那盛景。
他的目光所及之處,血的顏色向全部的亮處與暗處蔓延,明亮而蒼白的天空中,流雲黯淡如鏽蝕的黃銅,雲層邊緣流出粘稠的鮮血,自空中凝聚成無數條流動的血線,連接著天與地麵。
+好好打你的仗去!第一次出去打仗就半道上掉頭回家,開什麼玩笑呢?當小孩玩遊戲沙灘上堆沙雕呢,說不玩就不玩了?咳……你閒著也是閒著,趕緊把奧林匹亞給我統一了得了……+
“這些東西,”佩圖拉博看了一眼四周,不知該如何稱呼這反常的現象,“是因為我嗎?”
他見到火炮轟擊在堡壘之上,高溫與濃重的白煙從被攻破的堡壘內部轟然湧出,坦克的履帶壓過破碎的城池,炸彈與機槍將所有的阻攔清掃成流淌的血漿。硝煙高高燃進蒼穹,層層的城牆在爆炸聲中精準地破碎,巨大的石塊和金屬向內斷裂,最直觀的恐懼起源於武力。
為此,他要讓大地燃燒。
布帶徹底消失,佩圖拉博向下墜落,直到一道璀璨耀眼的金光從先前莫爾斯打開的裂口刺入黃沙,接替了漆黑布帶的任務。
+不是因為你行了吧!說起來他們還欠我東西,該死的,我都不知道我到底丟了什麼……+
“什麼?”
佩圖拉博見到更多的圖景。
佩圖拉博立即抓緊布帶,雖然沒怎麼練習過攀爬繩索,但當他抓住布條的第一刻,他就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他摧毀著眼前的一切,以最輕而易舉的方式。
昏黃天空裡傳來先前那個嘮嘮叨叨的家夥的怒吼,佩圖拉博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周圍的景象仍然是黃沙、鮮血和枯骨,他遍覽四周,沒看見那身他看了無數遍的黑袍子。